“在外面干什么?怎么不进家里面?”看见陈歌后,他父亲脸上的疲惫散去了一些,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昨天你怎么跑到老师家里去了?这么麻烦人家不好。”熟悉的唠叨声传来,男人没有跟陈歌抱怨自己工作有多么辛苦,也没有以自己工作多辛苦为理由,就去要求陈歌要怎么做。“快进来吧,回来就好,我去给你们做饭。”“我不能进去。”陈歌站在原地,昨天晚上他搜查了荔湾镇东区和西区的一部分地方,再给他两天时间差不多能把整个荔湾镇搜查一遍。“怎么了?”男人没想到陈歌就算站在家门口了都不愿意进去,他也停下了脚步:“这是我们的家,是你感到劳累、心情不好🙹🏒时能够安抚你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家是陈歌记忆中很温馨的地方,但在于见心里可能并不是这样,一进入家黑夜就会降临,只有离开家天才会亮。陈歌不清楚于见为什么会对产生这样的印象,他虽然没有父亲,但他有一个很爱她的妈妈。看陈歌仍旧站在原地,男人也不强求了:“至少我做好饭以后,你进来吃点。”他轻声叹了口气,进入厨房,没过多久屋子里突然传来碗筷掉落的声音,陈歌的父亲好像摔倒了。身体本能的迈入房内,陈歌直接跑了过去,男人背靠着墙壁,捂着自己的肚子,地上是一地碎瓷片。“药,药在外衣口袋里。”陈歌赶紧跑过去找到了一小瓶药,药瓶上标签被撕去,根本看不出这是什么药。“我来做饭吧,你好好去休息一下。”陈歌扶起男人,罗若雨趴在厨房门口看着,眼中满是担忧。做好了饭,陈歌把罗若雨送回自己房间,给她盖好了被子之后,倒了两杯热水进入自己父亲的卧室。关上房门,陈歌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父亲床边。他抓起了自己父亲的手,看着床上虚弱、疲惫的男人。在的他的印象中🞅👯🌖,父亲是个神秘、开朗、非常有趣、懂得许多东西,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的人。那高大的背影,一直站在自己前方,为自己遮风挡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那道身影会如此虚弱躺在床上。腹部传来的痛苦,让他身体卷曲,他弓着背,似乎不太愿意让陈歌看到这样的自己。“二十多年了,我们从未这样聊过,生活催着我不断向前,一切我都习以为常,直到你们离开的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所谓的独立只是一种生活技能上的独立罢了。”陈歌说的很多话,都是埋在心底无法跟别人讲的。“你在说什么?”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他靠着枕头,犹豫了很久,似乎是想要对陈歌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随口开了一个玩笑:“你跟谁学的做饭?味道很不错啊。”“或许是遗传的基因比较好吧。”陈歌将热水递给自己父亲:“你刚才吃的是什么药?”“治胃病的,不碍事。”“生病还是尽早治疗比较好,家里不用管,我来照顾若雨。”眼前的男人就是陈歌自己的记忆,现在的他就像是在静下心来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和“父亲”对话。两人聊了好久,解开了所有误会。中间陈歌担心男人的身体,希望他早点休息,但是男人却固执的将陈歌留在自己身边,不断交代着他作为一家之主应该承担的责任。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妹妹。天快亮时,暴雨停了,陈歌也再次走到了家门口,可还没等他走出房门,父亲的卧室里就传来声响。他赶紧跑了过去,发现男人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一手捂着自己的胃,另一只手在抽屉中翻找什么东西。“今天你就别去上班了。”陈歌帮他找到了药,看着他手背上青黑色的血管,那不是病,是诅咒,冥胎和于见在诅咒陈歌的记忆。日益虚弱的父亲就是因为他们在搞鬼,他们应该是准备对所有陈歌深爱的人下手,让陈歌也体会到绝望。翻动漫画册,陈歌尝试着呼喊一个个名字,一条细小的血丝在漫画册上出现。“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让男人在家里好好休息,陈歌提起背包去了学校。进入校门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妥,这一天就像是平时那样。来到教室,很多学生都已经到了,有的开始预习今天的课,有的在背单词,还有些人在抓紧时间补作业。陈歌坐到自己位置上,他朝旁边看了一眼,杜明低头在修改什么东西,他桌子靠近陈歌的那边整整齐齐摆着各科的作业。杜明没有跟陈歌说话,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需要抄什么自己拿。和还是个孩子的杜明比起来,陈歌就算是千年的狐仙了,他知道杜明一直在留意自己。这家伙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为什么突然不跟我说话了?难道谣言的源头就是他?自己记忆中的杜明虽然是那种比较自私的人,但他从来不会去散布谣言,他对谣言八卦一点兴趣没有,有散布谣言的时间还不如多做张卷子。别看这小胖子嘴很碎,但却是个成绩从未掉出年纪前十的学霸,他的娱乐时间很少,非常自律。陈歌没有去碰杜明的作业,拿出英语课本,对照着作业看了起来。“先把选择题做了吧,要是笔仙在就好了。”上午第三节是英语课,张雅进入教室的时候,班级里很多学生立刻开始交头接耳。谣言和恶意中伤并没有影响到张雅的状态,她还像平时一样。到了第四节课,陈歌正难得的在听课,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是他父亲的同事,对方说他父亲突然昏倒住院了,让他赶紧过去。作为家里的长子,陈歌给老师简单说明了一下,然后急匆匆离开学校,赶往荔湾镇上的医院。推开病房门,陈歌的父亲仍在昏迷当中:“医生,我爸得了什么病?”“我们正在检查,你稍安勿躁,请坐在外面等待,不要影响到病人。”陈歌被医生赶出病房,他守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十几分钟后走廊上又出现一个脚步声。“陈歌,医生怎么说的?”张雅也赶到了医院,她知道陈歌的家庭情况,又是陈歌的班主任,所以她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过来。看到张雅过来,陈歌稍微安心了一点:“正在检查,我估计以镇医院的医疗水平,就算检查出来是什么病,他们也没办法治疗。”透过病房上的窗户,陈歌看到了自己父亲黑青色的手臂,那些代表诅咒的黑色颗粒已经大面积扩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张雅将手中的饭盒递给陈歌:“我下午没课,你等会先回去吧,我守在这里,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还是我呆在这里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陈歌和张雅下午都没去学校,天快要黑时,陈歌的父亲才清醒过来,他状态非常差。“家里交给我,你好好养病。”陈歌在心里呼喊红色高跟鞋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不过漫画册里红色高跟鞋躲藏的那一页上出现了一条很细的血丝。员工们已经快要挣脱束缚,陈歌握着父亲的手,他此时的心情很少有人能理解。所有红衣全部出现的时候,就是这世界破碎的时候,他能够回归现实,同时也会失去现在的一切。天黑以后,陈歌回了家,他刚进入楼道,听见脚步声的罗若雨就跑过来打开的家门。不管多累、多难受,回家的时候屋里亮着灯,有人帮你开门,这就是一种最简单的幸福。“哥、哥……”“爸爸这几天在外面住,暂时不会回来,哥哥给你做饭好不好?”罗若雨并不明白住院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看见了陈歌很开心。进入屋内,陈歌做好了饭菜,端到桌上,罗若雨却没有去吃。“怎么了?不合胃口吗?”“爸、爸呢?”罗若雨抱着碗,想要等陈歌的父亲回来一起吃。“他生病要住院治疗,过几天就会回来。”陈歌坐在桌子另一边,只有两个人的小屋显得有些冷清。他此时坐的就是自己父亲曾经坐的位置,也许自己以前不回家的时候,屋里两个人就是这样吃饭的。“爸呢……”罗若雨抱着碗,依旧眼巴巴的看着陈歌,她不断重复的询问,似乎急的快要流泪了。一味的解释并不能安抚罗若雨,陈歌拨打了自己父亲的电话,将手机放在罗若雨耳边。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小丫头这才开心了起来。陈歌将手机放在了桌上,罗若雨终于开始吃饭。听着手机里父亲偶尔的咳嗽声,陈歌没有去碰桌上的饭菜,他默默的看着罗若雨、看着稍有些冷清的老房子。“这房子的主人是我父亲,如果有一天他离开,我会帮助他照顾一切。想一想,这老房子就和西郊的恐怖屋一样。”陈歌到这个时候才忽然明白罗若雨在门后世界存在的意义,罗若雨是陈歌记忆中最开始陪伴他的厉鬼,这个妹妹代表的其实是除父母之外的家人,代表着陈歌记忆中那些无法割舍的员工们。“为了照顾罗若雨,我也不会轻易倒下。”晚上哄罗若雨睡着之后,陈歌就呆在屋子里,只要一推开门第二天就会到来,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他哪也没去。漫画册中的血丝越来越多,窗外的雨也越来越大。天亮之后,陈歌提着包来到了学校,周围异样的目光开始增多。他并不在乎这些,仅凭谣言和语言上的攻击根本无法让他的情绪有任何起伏。来到教室,陈歌发现杜明的状态越来越差,脸上多了黑眼圈,嘴唇干裂,总是不敢去看陈歌的眼睛。陈歌依旧没有去抄杜明的作业,他知道杜明心里似乎藏有什么事情,课间休息的时候仍会去和杜明说话,但是杜明的反应却非常奇怪,他似乎连和陈歌说话都要下定某种决心一样。“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陈歌不认为杜明会去传播谣言,但他觉得杜明可能知道些什么。中午放学,陈歌先去医院给父亲买好饭,然后又在外面卖两份饭带回去给罗若雨。他不能回家,就在门口把饭给罗若雨,兄妹两个坐在楼道里,陈歌一边吃饭,一边给罗若雨讲故事。随着接触变多,陈歌更加肯定罗若雨的存在其实就是在指代鬼屋员工,她最开始只肯呆在屋子里,绝对不会踏出半步,但在陈歌的帮助下,她开始选择跟外面的世界接触,呼吸到了屋子外面的空气。看着罗若雨吃完饭,陈歌又回到学校,他偶尔会和张雅发送几条信息,两人之间总有很多话可以聊,永远不会感到无聊。晚上回到家,陈歌开始教罗若雨整理房间,以及一些的其他的基本生活技能。常人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对于罗若雨来说却非常的困难,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很多话也听不明白,需要反复的去说。教了很久,但收获不大,可就算这样,陈歌仍会不断的夸奖罗若雨。白天、黑夜交替,这样的日子连续过去了几天,陈歌从未合眼,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到了极限。在陈歌进入门后世界的第九天早上,他背包里的漫画册终于有几页被血丝染红,他也终于和员工们取得了联系。“最后的较量,应该要开始了吧。”提着背包推开家门,灰色的天空压在头顶,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不仅是学校,邻居也开始用一样的目光看待陈歌和罗若雨,谣言已经蔓延。来到学校,今天的第一节课是英语,陈歌早早做好了准备。这几天杜明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原本嘴碎的小胖子变得沉默了。他不再和任何人沟通,脸色越来越差,就像是生了重病一样,他的学习成绩也受到了影响,昨天的小测试他竟然一下退步了十名。“需要什么帮助吗?”陈歌在这九天内探查完了荔湾镇,虽然没有找到于见,但是他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已经大概猜到了于见藏在哪里。这场对局其实从他迈入门后世界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趴在桌子上,杜明不小心露出了长袖下的瘀伤,他看起来似乎比陈歌还要疲惫。“你家人打你了?因为学习成绩退步?”陈歌声音很小,不过杜明听得清清楚楚,他双手握紧,然后又慢慢松开,最后只是把脸埋在课本上。早上的课开始了,第一节课只上到一半,陈歌和班级里的学生就听到了走廊上的争吵声。那声音似乎是从办公室那边传来的,说是争吵,其实更多的是一个女人在大声训斥。听到这个声音,杜明的脸色更差了,他看起来非常痛苦。有一些自责,有一点觉得丢人,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熬到了下课,陈歌立刻提着包准备过去,在他离开座位的时候,杜明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怎么了?”“对不起。”杜明说完后就松开了手,陈歌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他深吸了一口气,跑出教室。办公室的门好像上了锁,陈歌推开趴在窗户两边的学生,通过门上的窗户朝里面看去。四个学生家长正指着一位女老师训斥,他们唾沫横飞,扭曲的脸在不断放大。史主任不断解释,承诺一定会严肃处理。办公室里吵得不可开交,办公室外面的学生看的津津有味,围观者都在狂欢,只有陈歌默默地盯着那位女老师。无端的指责,莫须有的罪名,越传越离谱的谣言。陈歌很想拿出碎颅锤冲进去,但他没有那么做,如果这真的发生在现实里他能怎么办?如果发生在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身上,他此时能够做些什么?事实上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外面看着,任何过激的举动都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于见也曾这样无助过吗?”“被冥胎寄生,他拥有比我还要可怕的能力,他完全可以去杀死屋子里的所有人,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冥胎一定在不断怂恿他,让他成为憎恶一切的恶鬼,可他违背了冥胎的意志,他和冥胎的分歧应该就是在这一刻达到顶点。”学生越聚越多,办公室里的老师最终妥协了。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走在最前面的家长是一个中年女人,她看起来很严厉,脸上余怒未消。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陈歌,怒火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她正要发作,那位之前被她们训斥的女老师走了过来,站在了她和陈歌中间。“任何事情,都和学生无关。”女老师话很少,但态度非常坚决,一步不让,和她平时温和的样子完全不同。女人又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这才被其他家长拉开,几位家长在史主任的陪同下离开了学校。“都回去上课,别站这看了。”女教师让学生们离开,她最后又看了陈歌一眼,轻声说道:“你也快回去上课吧。”“中午聊。”陈歌说了三个字,等到人群散去后才从女教师旁边离开。他回到教室,杜明正趴在桌上装睡。“杜明,你妈为什么会来学校?”趴在桌上的杜明没有说话,只能听见他很重的呼吸声。“她好像把所有的不对,都算在了张老师身上,其实犯错的人是我啊。”陈歌用力握着手中的笔,声音慢慢变大。“影响你学习的是我,问你借作业的是我,天天找到你聊天耽误你学习的人还是我。”“整个年级都在看着,所有人都在指责张老师,可明明做错的人是我啊!”“你别说了!”杜明终于开了口,他情绪非常激动,似乎比陈歌还要难过。看到杜明这样,陈歌也不想继续刺激他,只是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们两个人缘差,谁都没有朋友,整个班上能够聊天的只有对方,这样来看,你其实算是我唯一的朋友。”听到陈歌这句话,杜明好像哮喘一样,特别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