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天光从云层里透了出来,回龙镇银装素裹,一片洁净。河岸边结了一层浅浅的薄冰,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雪花凝结成了亮晶晶的小冰条,钓鱼人戴着斗笠坐在树下,向河里砸出的窟窿里投放鱼食。
东郊的观音庙前,十几株红梅凌寒开放,暗香浮动,引得小儿们上前攀折嬉戏。
对于温饱不愁的人来说,这倒是一幅怡然自得的市井赏雪图,可对于为了生计奔波的人,这样的雪景倒成了一种阻碍。
雪不厚,只积到脚踝。可这里的温度变化较大,午时过后,雪已经基本溶化了,只剩下一层滑腻腻的冰渣,人走在上面,不出两步,就会摔倒在地。
阿桃学着别人在脚底上绑了一层破布,可惜绑得不严实,在集市上忙碌了一会儿工夫,布条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一时被困在那里,无法离去,只能等着扫街的人,把道路清理出来。
阿桃正坐在摊子处发呆,被凑过来找她闲聊打牙的潘婆子拍了一巴掌在肩膀上,顿时回过神来。
“阿桃,你今天怎么样?赚得多不多?”
阿桃笑道:“还可以,比昨日好些。”
潘婆子踌躇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道:“阿桃,听说你哥哥来了?”
阿桃心里一咯噔,暗自腹诽,这消息还传得真够快,为免别人起疑,她马上答道:“对,月前在镇外碰到的,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他。”
潘婆子道:“这倒是好事,只是听济世堂的陈大夫说你常去拿伤药,他受伤了?”
阿桃面上带忧道:“路上遇到抢匪被打伤了,我也焦心得很,巴不得他快点好起来,我这一天赚的钱,还不够他吃药呢。”
恰时,隔壁有人嚷着要买猪头肉,潘婆子闲话还未聊完,走得十分不情愿,一边应着,一边向阿桃说道:“等他好了,也带他出来走走,咱们都想看看他呢。”
阿桃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暗暗思忖,这些乡邻的嘴实在是不牢靠,虽然她们明面上相信那是自己的哥哥,可话到口中,又不知传成什么糟心的说辞。
那王四的事还没了结,如今又多了一个故事,自己一个弱女子在这小地方立足本就不易,再被捉风捕月冠上不守妇道的名头,轻则被人赶出小镇,重则被人告上衙门,然后遣送回户地。
无论哪一种后果,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存在。
阿桃刚走到暗巷口,便见赵大爷正在埋首清理自家门前的积雪,她连忙走过去,把扫帚抢了过来:“赵大爷,您别动了,让我扫吧,要是腿再摔着可就不好了。”
赵大爷倚在门廊处,笑着说道:“以前这巷子里的雪都是我扫,现在老了,扫不动了。”
阿桃把门口的冰渣子归积一处,这才说道:“以后这事就交给我,也怪我起得太迟,要是早一点起来,您也不用受累了。”
赵大爷一生无儿无女,现在只把阿桃当成亲人来看待,他转身从屋内提了一只母鸡出来,递到她跟前:“听说你哥哥来了,我也没什么给的,这只鸡就拿去给他补补身子吧。”
阿桃连忙推拒道:“不用,不用,您留着吧,我自己会去买的。”
赵大爷摇了摇头,叹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家里来了人,你也是小本买卖,赚不了多少钱,既然是我的心意,你就拿着吧。”
阿桃只得接了过来,心里头满是感激,两家相隔得这么近,院里飘出的药味想必他也知道,只是他一直不戳破,直到满巷皆知了,才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