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媒婆也记不清楚,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家里头的恭桶就被桂花与王嫂子承包了。镇日里早晚两次,王嫂子与桂花从未躲过一次懒。
有时候小丫头开门晚了,王嫂子还要嘟囔两句,仿佛那清洗恭桶也有良辰吉时。久而久之,习惯成了自然,张媒婆家里头的恭桶成了王嫂子与桂花自家的恭桶一般。
这一日,还不到辰时,张媒婆就起了身,洗涮之后便对着铜镜仔细梳洗打扮起来。她身上的袄子颜色喜庆,头上簪着朵绒花,面上涂上胭脂,对着镜子一照,方才满意的出了门。
“婶子……”小丫头守在院里头,身上穿着绛红色的袄子,听到张媒婆推门而出,她便转过脸来,抄着手问道:“都到这时辰了,那王嫂子怎地还没来?还有那桂花婶子也没过来。”自打这二人承包了家里头的恭桶,小丫头对二人的称呼也带上了“婶子”的后辍。
“这倒是奇怪了……”张媒婆进了院子,看向院门,“昨夜里奴家还瞧见桂花在门口经过。”
“那桂花婶子许是睡过头了?”小丫头猜测道。
“总不会两个人都睡过了头。”张媒婆摇了摇头,而后又道:“总归有这么一日的,不来倒也清净。”
“可是家里头的恭桶也就她们二人最会涮洗。”小丫头嘟囔道,“她二人平素虽然爱说人闲话,又爱背地里嚼舌头根子,不过倒真有两把刷子。”
“你这丫头莫要躲懒……”张媒婆不由笑道:“她二人今日不来,你便多做一桩事。不过奴家也不亏了你,这里还有六个大钱,你便做完了活计出门买些好吃的去。”
“婶子昨天刚给过了……”小丫头推脱着不肯收,“就那十个大子儿,奴婢也没有花完,还剩三个大子儿。”
“昨日里是让你出门看戏的花销,这一回是奴家赏你的。”张媒婆从袖袋之中摸出六个大钱,一股脑塞到小丫头手上,“你若花不完,便好生攒起来。以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莫不是昨日里她二人也去看戏了?”小丫头猛然想了起来,“昨日里婶子没有出城看戏,那戏台子上了热闹的紧。”
“既然要唱戏,哪有不热闹的道理。”张媒婆不以为意,心里头正盘算着今日的这一桩媒,那小郎君是城中柳家的公子,模样甚是清俊,平素也识文弄字,甚是风雅,算是难得的良配。女方原也是官家娘子,谁曾想自打死了爹,就被族里宗亲吃了绝户,只使得这好端端的官家娘子成了可怜巴巴的小娘子。
这一桩亲事,原也不用张媒婆特意去说亲,只因着二人自小就结成了娃娃亲。这柳家也算是积善之家,并没有因此嫌弃这小娘子,反倒是特意请了张媒婆去说亲,也全了小娘子的颜面。
张媒婆心里头早就做好了打算,这二人成亲那一日,她定要去吃喜酒,她心里头正打算着,只听着小丫头应了两声去开门。
张媒婆院里头站着,只等着王嫂子与桂花进来,谁知道进门的却是小郎君。
小郎君身穿胭脂色袍子,面上有些疲惫,瞧见张媒婆,他倒是勾了勾嘴角,“你且随我出去一趟。”
“奴家今日还有一门亲事……”张媒婆提了一句,“原是早就约好了的。”
“这亲事多了去了,这一整个长安城的亲事若是都要你去操心,便累死你也不成。”小郎君伸手拽着张媒婆的衣袖,口中催促道:“有一处热闹,你快些瞧瞧去。”
张媒婆听到有热闹好瞧,心里头就犹豫了起来,但想到那重情重义的柳家公子,她便又坚决起来,“奴家同那柳家的约好了,巳时三刻便要上门。”
“巳时三刻还早着呢。”小郎君不管不顾只扯着张媒婆出了门。
张媒婆临到门口,又回头交代了一句,“姑娘这两日心情不大好,你且仔细照看着。”
小丫头应了两声,又听到门外马蹄哒哒的声响,她叹了一口气,上了门栓,心里头暗道一声,“娘子若是知晓……只怕心情又不大好了……”
张媒婆坐在马车上,看着面色有些疲惫的小郎君,口中到底关切了一句,“小郎君莫不是夜里头没有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