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处热闹之地,叫卖的,看戏的,喝酒的,买炒货的,还有怀里头孩子觉得闹腾的妇人,正低头逗弄着怀里头的小童。
在往上看,那高高搭起的戏台子,四根角柱上设雀替大斗,大斗上施四根横陈的大额枋,由此形成了个巨大的方框。前台两边无山墙,可三面观看,两侧后部三分之一处,设辅柱一根,拿着落地屏风围上之后,便是后台了。戏台之下,便是乌泱乌泱的看戏的,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于是搭戏台的地方就有了江河湖海。
这看热闹的又分几种,有携家带口赶车过来看热闹的,也有十里八乡的乡里乡亲成群结队的过来看戏,也有那单枪匹马过来的,也有那鲜衣怒马的长安少年,自然也有那衣香鬓影离着老远就能闻到熏香的小娘子。
这其中石娘与春花便显得不大起眼了,两人离着宋如是三尺远的地界儿,石娘推了推春花,口中低声道:“可还有吃的?”
“不都被你送出去了?”春花有些诧异,“石娘,你此番怎地又饿了?”
“这看戏若是不吃点东西,就觉得嘴巴空落落的,心里头缺东少西的不得劲。”石娘道。
“此番戏还没开场,你怎地就饿了?”春花看向戏台子,六尺高的戏台,一旁那吹拉弹唱正布置着,后台影影绰绰的,俱在忙活。
“怎地没有开场?”石娘笑嘻嘻的看着那小娘子,只挤眉弄眼道:“那小娘子瞧起来倒也不错,不过却是个眼睛不大好使的。”
此番那女子正拿着一双杏仁眼,一脸得意的看着宋如是,“郎君方才还说没有带奴家回去过,此番可不就是漏了馅了?”
宋如是“哗啦”一下打开了折扇,这倒也不是她故作姿态,实在是因为看这小娘子的架势颇有几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她且打着折扇过过凉风。
“郎君这画儿真好看……”那小娘子盯着折扇,口中娇滴滴的说道:“郎君真是个雅人儿……”
小娘子这厢说着,那厢一旁看戏的石娘眉头紧皱,口中嘟囔道:“她怎地说娘子是个哑巴?”
宋如是手执折扇,缓缓扇着风,清了清嗓子方才开口,“这画画的另有其人……”她这话原意是引着小娘子追问画扇的究竟是何人,谁知那小娘子只一味的笑道:“那人的模样定然没有小郎君这般俊俏……”她说话间,只凑到宋如是身旁,离着宋如是不过一息之地。
“嘶……”石娘倒吸一口冷气,“那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奴家闲来无事,便给小郎君绣了枚荷包……”那小娘子羞羞答答的从怀里头摸出个荷包,那荷包掺着金线,在那胭脂色的软绸上头绣着个金灿灿的仙鹤,那仙鹤活灵活现,头朝西,脚朝东,颇有几分让人驾鹤西去的意味。
“这仙鹤?”宋如是看着那荷包上仙鹤。
“小郎君不是最喜欢仙鹤?”那小娘子娇嗔道:“小郎君先前告诉奴家,说是最喜欢仙鹤长寿富贵,最是吉祥。”
宋如是脑海里闪过四个大字,“驾鹤西去”之后又是“撒手人寰”四个大字,她吐出一口气,“小娘子的女红技艺精湛,不过我如今不喜仙鹤,小娘子还且收回荷包罢。”
“小郎君这是何意?”那小娘子捏着荷包,语带委屈,“奴家为了这一枚荷包,可是费尽了心思,便是这上头的花样,那也是奴家精心准备的。”她说话间,只伸出手指头,口中委屈道:“就为了这一枚荷包,奴家的手指头都被银针戳破了,小郎君且瞧瞧,看奴家诳你不成?”
“那小娘子在做什么?”石娘不错眼的看着,不等春花开口,她又猜测道:“她莫不是要让娘子替她看手相不成?”
“小郎君……”那小娘子说话间,只轻轻倚靠在宋如是身上,口中娇娇柔柔的说道:“那一夜的情形,奴家心里头此生都不会忘怀,小郎君动作轻柔……”
宋如是先前觉得一阵阵的香风袭面而来,又有女子娇软的声音,听着女子越说越不像样,于是挺直了身子,口中赶忙制止道:“小娘子且住……此处人多嘴杂,仔细隔墙有耳。”
“小郎君莫不是害羞了不成?”那女子身段儿软和,都说女子乃是水做的,这话用在小娘子却是正好,“郎君若是记不得了,那便跟奴家一同去瞧瞧,待瞧见那一处,小郎君自然能想得起来。”她伸手又去攀扯宋如是,又是贴身又是挽手。
一旁的石娘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只口称赞道:“这女子也是个识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