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看着灯影,半天没有说话,只沉默的站着。她身上蒙着一层柔和的光,于是茶色的衣裳的料子似乎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墙角儿的滴漏,一滴一滴流逝了时间,宋如是开了口,声音柔和,“春花,你若没有这般想法,此事自然不急。”
春花抿了抿嘴,又叹了一口气,终是开了口,“今日里二郎来找奴婢了……”
过了酉时三刻,天就渐渐黑了,先是朦胧的灰,后来便是沉默的黑。院里头的宫灯随着夜风轻轻摇曳,你若仔细去瞧,那宫灯又分明没有晃动。
石娘推门而入,脸上挂着笑,一进院落就急吼吼的叫了一声,“娘子……”
院里头点了灯,便是天色漆黑,无星无月,也无碍。石娘提着裙子就进了正房,瞧见春花,便笑了起来,“春花你何时回来的?方才奴婢还去铺子里找你,谁曾想你竟是先一步回了家。”
春花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抿嘴笑道:“石娘可是饿了?厨房里还有半只羊腿,奴婢这就给炖了去。”
石娘挽住春花的胳膊,乐得眉开眼笑,“春花你真好,奴婢这会子正饿得前胸贴后背……”石娘心里头欢喜,又把杏林堂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儿,语气很是痛快,“那人最后还是被壮士好心送了回去,如此倒得多谢谢那一位宫人,不然叫那人搅的,这铺子里一下午都不敢进人。”石娘末了叹了一口气,“毕竟大家伙儿是来看病的,谁也不愿惹上麻烦。”
趋利避害,在宫里头尤甚。谁若起势,宫门口从白日里到下匙的时辰,便没有不热闹的时候。但谁若是失了宠,那宫门口便似是那北边儿的冷宫一般,便是小宫女小太监经过的时候,也要麻溜儿的加快脚步,唯恐被沾染上了一分半分的晦气。
昭仪升了位份,一应物事全要重新置办,这可忙坏了采办的太监。他身穿紫色团纹袍子,进宫门的时候,守门的小宫女提着灯笼,低声道:“娘娘在佛堂抄经。”
采办的太监点了点头,他跨过门槛,无声无息的朝着佛堂去了。说是佛堂,其实是所偏殿。
偏殿里原来住着刘美人儿,入冬以后,这刘美人儿不知怎地就病了。先前还能到后花园里逛逛,后来就渐渐的就起不来身了。结果不到冬至,人便去了。这偏殿就一直空了下来,后来又改做佛堂。
写着经文的经幡从横梁垂了下来,映入满眼庄严的黄,神龛比寻常的更大一些,高案上供奉着净水香炉。
淡紫色的身影跪在佛前,纤细的身影透着虔诚,呢喃的诵经声,缭绕的檀香,叫这采办的宫人不由的立在当处。
经幡上的经文,乃是“波罗蜜多心经”,蝇头小楷,一字一句皆是虔诚。其下绣着莲花。
传闻佛祖降生时,皇宫御苑中出现了八种瑞相,其中最主要的一种瑞相,便是池中突然长出大如车轮的白莲花。
采办的太监看着布幡上技艺精巧的莲花,只宁心静气,耳畔眼前唯有佛音涓涓。
“事情可办妥了?”淡紫色的身影起了身,殿中的一切就成了陪衬。
采办的太监微微垂下眼眸,只看着那锦垫上的莲花,“妥了。”
“东西可送过去了?”娘娘的声音像是香炉里燃着的檀香,翩然清逸,偏又让人摸不准。
“送过去了。”采办的太监回道:“不过回来的时候,瞧见了先贤妃的娘家人。”
采办的太监只看着脚下一方青砖,口中继续道:“杂家原不愿插手,不过眼看就出了人命,于是便出手了。”
娘娘身姿婀娜,行走间便似是春日里风拂过百花,总叫人移不开眼睛去。她脚步轻移,于是百花摇曳,她轻轻开了口,“如今时节倒也罢了,日后还需谨慎行事。”
那采办的太监无声的点了点头,再出门的时候,天上已经亮起了星。米粒大小的星辰挂在屋檐底下,光亮倒是不如廊下的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