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接连忐忑了几日,小厮始终没有上门,她这厢彻底放了心,镇日里绣些帕子荷包,几日下来,倒也攒下了不少。
这一日,安氏坐在门槛上绣荷包,青丝线,酱色的底儿,手上的银针有些涩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这厢就瞧见元阳姑娘进了门。
元阳姑娘穿着杏黄色襦裙,上穿桃粉色襦衫,手里头拿着团扇,一瞧见元氏,她就笑了起来。
“今日这天气总算是晴了,姐姐怎么不出去走走,偏要窝到院里头做绣活?”
“奴家可不似元阳姑娘……”安氏面带苦涩。
“如今辛姨娘正是得宠的时候,姐姐何必这般的小心翼翼?”元阳姑娘笑道:“即便是在花园子里碰见了姐姐,看谁敢说个姐姐的不是?”
“辛姨娘也不容易……”安氏不愿多说。
“姐姐如何得知?”元阳姑娘立在安氏身旁,屋檐底下的光落在她的裙摆上,裙摆色黄如杏,黄澄澄的甚是好看,“辛姨娘如今吃的用的,在咱们府上都是头一份儿,就说那玉容粉,辛姨娘可是有整整一匣子呢。”
“她过的好,奴家甚觉安慰。”安氏低声道。
元阳姑娘俯视坐在门槛上的安氏,口中轻声道:“姐姐当真这般想的?”
元阳姑娘不等安氏回答,就继续说道:“奴家若是有个嫡亲的姐姐被发配在这破落之处,那奴家镇日里定然是寝食难安,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把姐姐从火坑里救出来才是。”
安氏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她自有她的苦楚……”
“什么苦楚?”元阳姑娘笑道:“镇日里涂脂抹粉,尽享富贵荣华,这也算是苦楚?”
“姐姐只怕还不知道,昨日里郎君又送给了辛姨娘一枚珍珠步摇,那珍珠个顶个的清润光滑,难得的是每一粒都大小均匀。奴家先前在绿水坊瞧见过一模一样的珍珠步摇,那可是要二百两银子。”元阳姑娘一字一句的说道:“就凭这份恩宠,她但凡提上一句,郎君总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安氏低头看着鞋尖儿,屋檐底下有光,却照不到她的身上。
后院凉亭上,六娘子身边守着丫头米儿,两人相对无言,米儿垂着头,一时想着秋日里的脆梨,一时又想着冬日里的锅子。
六娘子似有心事,她的满腹心事,化为了铮铮的琴音,从凉亭而起,飘飘摇摇到了荷花池边儿上。
辛姨娘拿着帕子,身后跟着个模样普通的小丫头,这丫头原是郎君领回来的,模样虽是普通,但是胜在老实巴交,跟那六娘子的丫头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处。
进了府的丫头都是要改名字的,辛姨娘看那丫头嘴角生着一颗痣,于是便唤这丫头一声痣丫头。
痣丫头身穿粉荷色衣裳,这衣裳穿在旁人身上便是亭亭玉立的荷花,穿在痣丫头身上则像是柱子上套了件儿不合身的衣裳。
痣丫头手上提着个食盒,老老实实跟在辛姨娘的身后,辛姨娘走几步,她便走几步,辛姨娘停下赏荷的时候,这痣丫头仍旧闷头闷脑的朝前走,于是一头撞到了辛姨娘的身上。
“你这贱蹄子,没有半分的眼力见儿。”辛姨娘伸手拧了一把痣丫头。
这痣丫头皱着眉头,也不吱声,也不求饶,只杵在当处,闷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东西!”辛姨娘低声骂了一句,便又抬步朝着老夫人院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