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首低眉,细长的水眸轻轻抬起,她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梦那边,当年的少年,不,现在已经是青年了,他穿着笔挺的军装,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戏文里正唱到今夕何夕,那人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眼前。眼角有一滴泪滑落,应情应景,唱腔一顿,却又继续唱起来。
拿着枪的青年脚步也停了一下,一瞬不顺的盯着她看,沧桑的眼里却分明是茫然。但带着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他还是站在了台下,看着台上那个唱腔越发熟练的人。
芳魂也配合的继续唱着,哪怕台下只剩下这一个观众。陈词滥调又如何,两人对视的那一瞬,分明又回到了当年。那时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他们只是单纯的开心。
一曲罢,芳魂站定,看着对面那人,脸上还是不可置信却又期待已久的笑意,“你回来了。”她轻声说道,甚至害怕打破这一场梦境。
青年只看着她,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仿佛终于反应过来,冲她点了点头,带着手下离开了。
芳魂愣了愣,待人去楼空,她站在这里,又哭又笑,状若癫狂。真的是演的太久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何时戏外人已成局中人,她记着戏文里那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却没想到会应到自己身上。
这场短暂的战争很快就结束了,芳魂也听说,江宁的新总兵叫陈通武,就是当年陈家的二少爷,也是那个和她互许终生的薄情人。只是陈二少爷一去多少年,回来时除了满身的荣耀,还带着新婚妻子。
陈总兵的妻子叫冯琳,是现今国内势力排行第三的军阀的女儿,很是受宠爱。听说当年陈通武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就是被冯琳救了的。此后不管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两人终归是在一起了。
江宁城平静下来之后,戏楼重新开业,芳魂也没有拒绝登台演出。她仿佛真的放下了那些过去,其实江宁还记得几年前旧事的人也不多了,不管她放不放的下,不会再有人提起了。
陈总兵不喜欢听戏,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只要有空还是回去戏楼做一做,听戏也只听芳魂的。芳魂在台上唱着戏,如同一个完美的傀儡,眼神看着他也没看着他。
陈通武已经听了数场芳魂的戏,他听不懂对这些也并不感兴趣,但是他就是莫名的想在这儿做做,心会安宁。听着台上婉转的唱腔,陈通武眼里划过一丝茫然,陷进了自己的思绪。
陈通武闭眼前只记得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那刺眼的鲜血,铺天盖地的朝他溅过来,身上的各种伤都已经痛到麻木以致没有知觉,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临死前却什么也记不起。
他就这么倒地不起,和身旁数位同僚一样。可他却没想到自己那么幸运,居然还有醒过来的一天。眼睁开的时候满目的白色,刺鼻的消毒水味唤回了他的理智。
一个护士看到他醒来不知道是紧张还是高兴的呼喊着医生,然后就是一身白大褂的医生对着他做了各种各样叫不上名来的检查。他很茫然,却也顺从。
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了,除了倒下钱看到的鲜血和闻到的硝烟味,他什么也记不得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来自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觉得仿佛自己还有什么遗憾,只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了。
“真的?你什么也不记得了?”眼前一脸惊讶的姑娘自称叫冯琳,据说就是她把他从战场上救回来的。
“嗯。”他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倒是可怜,唉,你放心,我去找人帮你查查你的身份,你也别太伤心。”冯琳悲天悯人的说道。
“谢谢。”
“也没什么好谢的,你是我从战场上救回来的,理应我也该对你负责的。”冯琳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冲他笑笑。
他愣了愣,倒不是对冯琳的帮助太过感激,而是她那个笑,实在是勾起他的许多情绪,仿佛记忆中也有一个姑娘对他那么笑,不过应该比这更羞涩一些,他觉得。
冯琳说帮忙就绝不含糊,出去就吩咐下去了,结果也很快出来。他知道了自己叫陈通武,是江宁陈家的二少爷,但是陈家已经不在了,整个陈家就只剩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