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清宁以为竹君是怕她受委屈,还自我感动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时过境迁,当年的记忆已经模糊,她才意识到可能另有隐情。

    吃饭时,清宁总算抓住机会小声说,“怎么不改嫁?”

    竹君不耐烦地把筷子扔在桌子上,“改嫁?嫁到别人家就有好果子吃?”

    清宁小小声说,“屠夫家就不错,天天吃肉。”

    说着就咽口水。

    竹君恨声说,“等你长大之后正好嫁给他们家那个小屠夫,吃一辈子肉。”

    清宁想起郑屠夫流口水的痴呆儿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清宁打开钱匣子一边数一边发愁。

    家里穷得要命,连个可靠的男人也没有,竹君身子骨还好的时候就在酒坊沽酒,过了几年,人家不肯要她了,只好去码头搬货,这哪是女人干的?才三个月脊椎骨就不行了,躺在家中日日磨沙般织那一小块儿布,一个月勉强换一些粗粮钱。

    家里吃了上顿馒头就没有下顿,她又在长身体,闻着肉香儿直想咽口水。

    “竹姨,”清宁朝屋里喊,“我们什么时候吃肉呗?”

    竹君没理会她,清宁知道她又觉得她烦了。

    清宁觉得这样实在不行,她看见隔壁家的小鸡眼睛发红,直把这些畜生吓得看见她就藏,隔壁大婶像防黄鼠狼似的防她。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拿出一点当年讨太子爷欢心的看家本事,从柴房里拆了一些稻草,用手编成小动物,摆在货郎摊子上让他帮忙卖。

    清宁这手艺是当年和一个老嬷嬷学的,编些小动物、小兔子活灵活现,不在话下,太子爷看到了,还难得给了她一个笑容,夸她活泼聪慧。

    草编小动物一文钱几个,本以为轻轻松松就能赚点钱。结果夕阳落山,货郎挑着货架回来一边搓手,一边告诉她东西全当添头送了。

    清宁气得跳脚,质问他怎么回事儿。

    货郎憨厚一笑,道,“这东西值不了两个钱,根本没法卖,我给你三文钱手工钱吧。”

    看见放在桌子上的三枚铜钱,又想起那一背篓子的小东西,清宁心疼不已,方知道自己被这奸滑狡诈的生意人骗了。

    但这也让她长了个心眼儿,前一辈子荒诞无度的生活早就磨灭了她的智慧,让她到现在都还误以为自己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万人之上的“娘娘”,实则她不过就是个谁都可以欺负一下的普通少女。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到半夜的时候,突然又下起一阵急促的大雨。这场难得的冬雨下得又大又急促。

    雨水噼里啪啦顺着房顶漏进来,屋里湿成一片。竹君吃过药,早已睡得沉沉,连被褥湿掉也不自知。

    清宁无法,只好把家里锅碗瓢盆找出来,摆了满地。她苦笑一声,顶着一把伞在叮叮当当雨打瓷器的声音中沉沉睡去,只期望明天能有个好天气。

    事与愿违,午夜里,不知为何天空中一阵闷闷的惊雷,把清宁从睡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