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公公不语。
这般的话,他自是不敢答不能答。
没有一颗玲珑心的人,是不可能在一国之君身旁陪伴数十年的。
在殿中坐得乏了,乔稷到殿外走走,邓公公要搀着他,却被他拂开,道:“不用搀着朕,朕还没有到需着每走一步都要你搀着的年纪。”
“奴才知错。”邓公公当即停下脚步,待乔稷往前走了两步,他才重新抬脚跟上。
身为奴才,怎能与主子并行?
乔稷信步在麟德殿前走着,看着殿前十数年未变的花木,忽然感慨般道:“邓时啊,你从小就跟在朕身旁伺候,已经四十年了。”
“皇上记得清楚。”邓公公最是会察言观色,听着乔稷语气寻常,他便也不那么拘谨,回道,“奴才尤记得那年奴才才进宫,犯了错,险被打死,是当时的皇上救了奴才,还提了奴才在身旁伺候,从那时起奴才就决心一辈子好好侍奉主子。”
“论最知朕心的人,这偌大姜国,怕非你莫属了。”乔稷似叹又似赞。
“奴才不敢当!”帝王不过随口一语,邓公公是万万不敢居功,反是将腰躬得更低,道,“奴才能在皇上身旁为皇上分些忧,奴才就已知足。”
在这随时都能将人吞没的深宫之中,若什么话都当真,早已尸骨无存。
在这深宫之中的卑微之人,只能谨慎小心地活着。
对于邓公公的为人,乔稷再清楚不过,四十年间,他从没有办过一件令乔稷不满意的事情,在乔稷眼中,妻儿下臣,都不及邓公公来得忠诚。
所以乔稷的很多事情,他人不知,邓公公却知。
“朕膝下儿女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与朕说说,你觉得太子如何?”
乔稷道得寻常,似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似的,但这却生生惊到了邓公公,使得他赶忙道:“奴才一介下人,岂敢论断太子殿下。”
“朕让你说你便说。”乔稷语气微沉,“此处没有旁人,不会有人追究你什么,至于朕,你就当是一个父亲在与你询问自己的儿子情况如何即可。”
“奴才……”
“说吧,朕想听些真话。”乔稷微叹着,“若你都不敢与朕说真话,朕在这宫中,还能听到真话吗?”
“是,皇上。”邓公公在乔稷身后,恭敬地亦步亦趋,深吸了一口气口才低声道,“太子殿下性子较为急躁,以致心思不够细腻,在处理政务上总是思虑不够周全。”
“呵呵……”听着邓公公对乔晖中肯的评价,乔稷忽地低低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听不出喜怒,吓得邓公公当即跪到地上,正要请罪,只听乔稷似笑非笑道,“邓时啊,你还是不敢与朕说更真的话啊……”
“你何不直接与朕道太子殿下资质平庸,心胸狭隘,结党营私,迫害手足?”
乔稷道得平静,跪在地邓公公已然吓破胆,面色苍白,“皇上,奴才……”
“太子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朕不是不知,他心中想什么又想要做什么,朕心里都清楚。”乔稷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惶然跪在地上的邓公公,不怒亦不恼,相反,他很平静,“你站起来,朕是要听你与朕说真话,不是要给朕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