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辆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
见那辆马车上独树一帜的标识,国公府门前候着的下人们面色各异,一个个互相推诿着不肯上前迎接,还是兰草亲自下马车去怒道:“看不见夫人来了不是?敢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当心你们身上那层皮!”
兰草本就是老太太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平日下人们要争相讨好的,此时被骂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只好讪讪求饶跑去迎接,角门总算是打开。
盛郦不言不语地上了软轿,并未多说什么。树倒猢狲散罢了,就连国公府的主子们都是忘恩负义之辈,下人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此时的国公府没了往日迎来送往的热闹,处处都冷冷清清的,盛郦乘着软轿,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老太太的正院。
她到时,老太太刚刚清醒过来正由下人伺候着喝药。
盛郦一见老太太满头银丝,眼睛立马就红了。不过是几日功夫罢了,老太太仿佛老了好几岁一般,透着沉沉病气。
她上前去接过侍女手中的汤药,跪坐在脚榻上,在老太太身后垫了两个软枕,细细试过温度后,这才一勺一勺地喂给老太太喝下。
喝完药,老太太似乎终于恢复了一分神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在床榻边沿坐下,别跪坐着伤着了肚子。
“外祖母。”盛郦红着眼睛开口,前日在锦衣卫衙署前,顶着炎炎烈日和众人的指指点点跪了一整日,她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时见老太太病入膏肓,却是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生死轮回,寻常事而已,不必这样。”老太太缓慢道,那双往日精明严厉的眼中全是慈祥,注视着这个从前并不同她亲近,最后却是最为贴心的外孙女儿。
她缓缓叹了口气,把盛郦面颊边一缕散落的青丝别到她耳后,慈爱道:、“说罢,可是有什么事要找外祖母拿主意?”
“外祖母,我想去一趟漠北。”她澄澈两眼注视着老太太,缓缓说出自己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后下定的决心。
老太太虽然身子一日差过一日,可醒着的时候神识还是清明的,她敏锐地注意到盛郦说的是“去漠北”,而不是去找陆临江,这两者之间有着些微的差别。
“同外祖母说说缘由。”旁人若是听到这个要求,必定会以她怀着身子,应当以孩儿为重来劝说她不要千里迢迢远赴漠北,可老夫人知道她是个极为倔强又聪明的孩子,话既然已经说了出来,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父亲当年虽留下遗言说就葬在西域,不必将尸骨送回京城,但母亲一直引以为憾事。母亲去世之前,一直想把父亲的尸骨送回京城,却没能实现……我想去一趟西域古道,将父亲的尸骨迎回来。”
这的确是盛郦多年来的愿望。前世她被迫入宫,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后来虽委托陆临江替她找寻,但经过多年战乱的蹂|躏,古道早已荒废多年,一切都掩盖在黄沙之下,再难寻找到父亲的坟冢。
父亲虽将毕生都献给了西域古道,但她还是想将父亲的尸骨送回京城,好与娘亲在地下团圆。
至于陆临江……她仿佛触碰到了伤口,怕痛般的连忙收回心思,自欺欺人地不再去想这件事。
当初是他亲自求旨赐婚的,一封和离书算什么?要和离,也要他亲口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说。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并未第一时间反驳,而是仿佛出神般的拍着她的手,良久才道:“何时动身?”
“现在。”盛郦道。
“不可,你胎相还不稳,不必这样忙着动身。”她虽不会盲目阻拦,但也不能看着外孙女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可是……”盛郦直起身来,但又不想在老太太跟前说出她是为了早点见到陆临江,想要狠狠把他骂一顿才如此慌张着想要马上动身。她咬了咬唇,最终没有厚着脸皮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