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放榜
月亮还在天上挂着半个牙儿,夜色仍旧覆盖着整个京城,可大街小巷,许多人却都动起来了。
靖北伯府里头,下人打着轻纱灯笼引路,几个长随跟着,几位少爷从府里出来上了马车,响鞭声动,出了古石街,便往贡院方向去了。
林南起的也并不晚,甚至要更早一些,一个人在西园子里打了一趟拳,随后拜过了蒙师沈修,再到老太太屋子里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出来和两位堂兄一起到贡院看榜。
出了府门,在这古石街上就遇到许多车马,都是各府里头豢养,一辆比一辆贵气。此时出来的人家,大都是前些日子有子弟参与大考的,不管自己觉得考得什么模样,到了放榜的日子,都会去龙门前张望一眼。
越往贡院的方向走,汇聚的人流车流就越多,看着窗户外面的车流人流,即便林南心性比一般的少年稳得多,此刻也难免有些激动。毕竟十年寒窗,到底是骡子是马,就要在今日定型了!林福和林寿先前还是喜色满脸,可眼看着要到时候了,看着这么多的人,心里头也渐渐没底了。数千人的大考,能取多少人?自己这两把刷子,真能中么?先前三人在车里头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到得后来,离着贡院大街越近,车里头就越沉默,几个人都目光转向车外,看着人流各怀心思,却再也没话了。
不多时到了贡院西街,不能再往前走了,人实在太多了,等会儿日头出来恐怕就挤得满满登登的了,来去不便。因此三个人下了马车,加入到人流中,往贡院正门行来。行走间遇到很多熟悉的面孔,耳朵里塞满了学友同年的寒暄问好之声,很多青葱少年作揖问好,姿态已经宛然如同成人……
京师贡院大龙门前,此时已经围满了人,东西两块榜牌在前一日就重新上漆,东面的牌子刷的金漆,西面的牌子刷的是银漆。京师贡院不但是北直隶一省士子乡试大考之地,也是全国的举子会试的地方,因此门牌高大,气度非凡。放榜的牌子也要分得清楚,东面那刷金漆的告牌是专门贴会试榜的,西面刷银漆的告牌是专门贴乡试榜的。此刻西牌旁边数百人围着,一边等着放榜一边寒暄谈笑,诸考生之间面上互相恭维,心里头却各有想法。
有的人一脸的成竹在胸,侃侃而谈;有的人虽然面上带笑,却笑得不太自然;也有的人虽然挤在人群之中,但眼神有些放空;更有的战战兢兢,一脸的菜色,神态更像要哭出来一般,像要上大刑过堂前的感觉一样……
林南看着眼前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面,感受着周围异样的气氛,心里头也开始打鼓。能中了固然是喜上眉梢,光耀门楣,万一要是没中……府里头上上下下起早贪黑准备了一大套,自己怎么有脸面回去见人?正这般想着,耳朵中听到梆锣声响!卯时三刻到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人人翘首望街口张望,原来有谈兴的也没心思说笑了。时间不大,街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紧接着锣声一响,人群两分,两队兵丁开道,由街口缓慢走了进来。随着兵丁向前走,身后的人群忽然拥挤起来,就好像沾水的毛巾忽然被什么力量拧紧了一样,先前还保持风度的士子们忽然就变成了市井流氓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两队士卒走到龙门西牌周围,四下里散开,手握着腰刀,面朝外拱卫着中间的几个人。林南方才路过时候瞧得清楚,中间几个人有点面熟,都是礼部衙门的属吏。其中一人穿着有品级的官服,其他跟随的小吏则身上挂花披红,人人胸前头上都带着红花以示喜庆。
吉时已到,那官员从袖中缓缓抽出一个圆筒来,拆了盖子,从筒中抽出一个宽约五尺的纸轴来。旁边两个属吏高声宣喝:“吉——时——已——至,开——张——放——榜——啦!”
四下里几条街上的人群顿时轰动起来!
几个人将纸轴缓慢张开,刷上浆糊,缓慢小心地从下到上边张边贴,随着他们贴的过程中,有的人已经忍不住矮下身子,从胳膊腿的缝隙中朝告牌上窥视。
“一百……一百一十二名,张……思……张思水!张思水!”
“一百零九名,李……恒……”
“九十八号,于汉文!”
随着七嘴八舌的大喇叭广播,身后的人群不时传出兴奋得大叫和喜极而泣的哭声。折腾了一阵,榜单终于贴得结实平整,官员和属吏便都撤去,各个兵丁也都脸上带笑,急忙散了给人报喜去了。这些人一走,告牌旁边的人立刻一拥而上,挤了个水泄不通!
林南本来站在离告牌十几步的距离,可是忽然之间,身后无数人涌了上来,转眼间就把他挤了出去!林福和林寿也好不了多少,身边虽然跟着长随和小厮,可架不住人太多了,挤也挤不动,只好在人群稍微松散一点的地方干等。好在最里头的圈子里有人专门给唱名,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因此外面的人虽然挤不进去,但都静了音听着。
“乙卯年丙寅月乡试——第一名——顾——文——朝——”
轰!人群中仿佛扔了一颗炸弹一般,瞬间开了锅,顾文朝这个名字如同潮水一样以告牌为中心,穿过大街小巷,向四方传去!
“第——二——名——李——光——禄——”
“第——三——名——林——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