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城港已经沉寂很多年了。
自从第二次东西战争爆发的那年起,随着最主要的客商西班牙商人的撤离,这里便注定开不下去了。而在战争结束之后,或许是对这里已经失去了信心,离开的西班牙人大多再也没有返回,他们通过种种渠道低价变卖了在这里的馆舍,然后便销声匿迹了,即便是当年红极一时的罗德里格斯家族也是如此当然他们家族并没有从与东岸的贸易中退出,他们家族如今已经转战青岛港,并在那里开设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商馆,堂而皇之地搞起了进出口贸易,据说生意还不错。
但无论如何,曾经喧嚣一时的商城港是彻底繁华不再了。
强全胜和周申沃坐在宽敞的敞篷马车内,在警卫的护送下,从码头一路朝城市内而去。码头的建设显得有些凌乱,既有当年西班牙、葡萄牙客商们自己修建加固的木质码头,也有东岸人早期修的砖木混合结构码头,当然近些年本地的官员们也多次组织人手对这类码头进行了修缮、扩建,并大量使用了钢条、水泥等建筑材料。因此,商城港的码头活脱脱就是一部东岸的技术进步史,这让强全胜看了颇有些感慨。
从码头到城区是一条宽阔的砂土公路,看起来有些坑洼。很多路面有修补的痕迹,看得出来本地乡镇府的财政可能一直不是很宽裕,始终无钱采购在东岸较贵的沥青来改造公路,只能将这条商城港繁荣时期(当时还叫科洛尼亚)修建的公路缝缝补补将就着用了,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人来,难道不是么?
城区内的建筑也有些斑驳,它们普遍修建于十几二十年前。强全胜放眼望去,只见大多数房屋外墙上刷的水泥或石灰都有开裂的痕迹,但这似乎无碍使用。当然了,肯给房屋刷石灰和水泥的毕竟是少数人,大多数人的居所墙壁就这样裸露在外,红砖、青砖交相辉映,墙脚、花坛边的野花灿烂怒放,在这个缺乏美感的城市里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独特的韵味。
“这里的水果树真多。”周申沃看着街道两边,无论是民居还是商铺,抑或又是什么部门机关,其院子里基本都栽种着许多果树。其中有桃树、橘子树、梨树、枇杷树居多,早就听说这些地方的水果特别甘甜,如今看来还真是名副其实了。
街道两边偶有一些石质建筑,却都是典型的欧洲风格,你从墙壁上雕刻着的充满宗教风格的简易浮雕就能看得出来。这都是当年财大气粗的拉普拉塔商人们修建的,当时这里还是东、西两国共管,西班牙商人不管是出于投资、享受还是狡兔三窟的想法,总之很多人投入巨资在此修建了大量私人别墅,其风格各异、争奇斗妍,住着也挺舒适。现今这些别墅都三文不值两文的卖给了东岸人,当年在这常年居住的西班牙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死在了战争或者克兰迪人暴动之中?随便啦,又有谁关心呢!
街道边的行人不少,商业也还算可以。强全胜早就听人说,商城港在东岸境内都算是一个大定居点,已经事实上超过了六千人的红线,达六千六百人之多,其中欧洲人的比例相当之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概是东岸境内最高的。因为当年商业繁荣时期,各国商人们都从旧大陆带来了很多仆役,其中以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居多,这些人在战争期间被东岸人控制,战后也大多选择了加入东岸国籍,并没有返回拉普拉塔,再加上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从旧大陆接来了亲朋好友,这些地方的人口一下子就起来了,且大街上到处是欧洲人。
商城港从商埠回归农业乡镇后,居民的人均收入大幅度降低,很多人都经受了这个痛苦的转变过程。好在随着商业活跃度的降低,本地的物价也随之跌落了下来,因此大家的生活水平倒也不至于下降得太厉害。如今的商城港,正如东岸国内绝大部分的农业乡镇一样,老百姓们能吃饱穿暖,但毫无疑问是相对“贫穷”的,因为他们缺乏足够的赚取现金的渠道特别是在如今农产品不是很景气的阶段所谓“无工不富”,正是如今东岸共和国广大农村的真实写照。
乡政府很快就到了。这座坚固漂亮的建筑始建于贸易繁荣时期,掩映在一片漂亮的树丛内,乡政府的院子内放置了大片的葡萄架,可以想象,当葡萄成熟的季节,这里应当是一块夏日乘凉的好去处。
乡政府的官员们大部分都在办公室内,此刻听闻中央大员的到来,一个个都很振奋或许他们已经从别的渠道听说了某些事情,比如商城港重新开埠。强全胜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贸易繁荣时期就于此任职,当时他们应当都是科洛尼亚城东岸方代表处的成员。东岸完全占领这里后,他们中的一些人返回首都贸易部任职,但大部分中低层代表都留了下来,并就地转职成商城乡政府的官员。
“乡里现在太困难了。”乡长一上来就叫起了苦,“六千多人的大乡,白皮嗯,意大利裔和西班牙裔居民又这么多,实在不好管啊。这几年这里风调雨顺,也没病没灾的,很多人家娃娃是生了一个又一个,这乡里的负担实在太重了。语言夜校、普及小学教育这两项每年就要花掉乡里经费的大部分,上次要不是教育部看我们可怜拨了一点经费过来,我们乡里恐怕连唯一的那所两年制初中都建不起来,那样娃娃们上完五年小学可就只能回家种地去了,我们这些父母官又于心何忍呢?另外还有医疗经费,各村兼职村医的培训;农村水利设施的修建、现有灌溉干渠的维护、新增提水站的建设;更别提旧城区排污设施的改造,这更是一笔巨款。也就铁道总局有点良心,先期替我们把有线电报给拉了起来,目前已经通到了靖江县,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我们这里平时也没人收发电报,你看那电报员整天闲得多慌……”
强全胜的头又隐隐做痛了起来。说实话,他和其他一些首都“大干部”们现在真的是怕下乡了,每次一下乡就必然面临着基层官员们普遍的叫苦行为。特别是在十多年前于全国范围内开始普及的货币化政策(即基层官员们再也无法驱使老百姓在每年15天的徭役期外干这干那,除非他们支付报酬),失去了无偿驱使辖区内百姓干活的权力后,乡政府的能量大大降低,经费也随之短缺了起来,这在全国几乎是司空见惯之事,即便是那些素称富庶的县份也是一样。因为中央把财政大权收走,然后在全国范围内统一调配使用,所谓全国一盘棋是也,因此即便是富庶地区的乡政府,也不见得比商城乡这里宽裕太多,大家都很难哪!
“强部长,我听说这次中央要在商城港重新开埠,大家听了都很振奋。我们还在合计着,等过阵子就托人联系当年在这做生意的那些拉普拉塔和巴西商人,再把商城港的进出口贸易做起来,那样我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有官员立刻叫了起来。这些人多半都是老兵出身,当年和穿越众一起扛过枪的,感情自是不一样,因此大家的关系都比较随和,什么话也都敢往外说。
“这是谁在谣传……”强全胜听了顿时满头黑线。这事在执委会还没定论呢,咋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强委员,听说商城开埠后这里就要通火车了是吧?大家以后也能坐火车出远门了呢?”有些官员憧憬了起来。
“上次开拓总局的人来北面丈量土地了,说是要在内陆腹地新建几个乡镇,以后这几个乡镇就是为咱们服务的。嗯,替咱们种地,咱们就搞进出口贸易。”
“我有个战友在陆军部,他上次和我说陆军部有意在咱们这设立一个营的番号,以后咱们这里就能有很多人当兵吃皇粮去了。”
……
商城乡政府的干部们非常热情,几乎是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向强全胜和周申沃二人,让他们狼狈不堪,根本无从回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面对这样的窘境,二人也不敢再多待了,在象征性地参观了商城乡及附属的一个陆军部军马场之后,二人赶紧乘船离开了这里,然后于10月13日这一天抵达了青岛港,总算是摆脱了之前的那种尴尬的状态。
而在这个时候,强全胜的秘书也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拉普拉塔银行的洛佩斯先生求见。正准备返回首都东方港的强全胜闻言,顿时决定将归程推迟两天,打算先见一见这个洛佩斯再说,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乡里现在太困难了。”乡长一上来就叫起了苦,“六千多人的大乡,白皮嗯,意大利裔和西班牙裔居民又这么多,实在不好管啊。这几年这里风调雨顺,也没病没灾的,很多人家娃娃是生了一个又一个,这乡里的负担实在太重了。语言夜校、普及小学教育这两项每年就要花掉乡里经费的大部分,上次要不是教育部看我们可怜拨了一点经费过来,我们乡里恐怕连唯一的那所两年制初中都建不起来,那样娃娃们上完五年小学可就只能回家种地去了,我们这些父母官又于心何忍呢?另外还有医疗经费,各村兼职村医的培训;农村水利设施的修建、现有灌溉干渠的维护、新增提水站的建设;更别提旧城区排污设施的改造,这更是一笔巨款。也就铁道总局有点良心,先期替我们把有线电报给拉了起来,目前已经通到了靖江县,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我们这里平时也没人收发电报,你看那电报员整天闲得多慌……”
强全胜的头又隐隐做痛了起来。说实话,他和其他一些首都“大干部”们现在真的是怕下乡了,每次一下乡就必然面临着基层官员们普遍的叫苦行为。特别是在十多年前于全国范围内开始普及的货币化政策(即基层官员们再也无法驱使老百姓在每年15天的徭役期外干这干那,除非他们支付报酬),失去了无偿驱使辖区内百姓干活的权力后,乡政府的能量大大降低,经费也随之短缺了起来,这在全国几乎是司空见惯之事,即便是那些素称富庶的县份也是一样。因为中央把财政大权收走,然后在全国范围内统一调配使用,所谓全国一盘棋是也,因此即便是富庶地区的乡政府,也不见得比商城乡这里宽裕太多,大家都很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