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边就是一个小石子,裴黎把它踢向对面时用了点巧劲,呼啸着精准击中一个方脸家丁的腿弯。他龇牙咧嘴地转过脸来:“谁打我?!”
抱头蜷缩在地上的人影睁开青紫的眼,从缝隙中看出去。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抽个子的年纪,整个人瘦得脱相,蜷缩成一小团,脊椎骨拱起缝补了好几次的粗布衣裳,一截截骨头格外分明。
飞鸾青肿的脸透出几分呆滞,几分懵然。
裴黎斜倚在柱子上,穿一身贴身黑衣,黑缎坠饰沿着直肩、薄背、窄腰、长腿一路勾勒下来,好个叫人赞叹的风流身段。最吸引人的脸却被面具盖住了。
方脸将视线锁定他,怒火中烧:“是你?你?哪儿来的野小子也敢在此地撒野?”
旁人赶紧拉了他一把:“可别嘴臭,这是当家请来的仙人!”
一群仗势欺人的家丁面面相觑几眼,蓦的噤声,讷讷不敢多言。
飞鸾好像隐隐意识到什么,心脏狂跳起来。他狼狈至极泥地打滚,对方居高临下,漫步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
“为什么打他?”
众家丁静默一会儿,没忍住倒打一耙:“他、他卖柴涨高价!”
飞鸾立马为自己辩解:“不是这样的!原本一担柴三文钱,半个月结一次账,他们扣我的工钱,把价钱整整压低了一半……”
裴黎对这小子的人品还是比较信任的。家丁们习惯了压榨这些府外人,从该拨给他们的钱里克扣几成给自己喝酒吃肉逛窑子用,却没想到这小子倔得跟头牛犊似的,非要从他们这儿把钱讨回来,说是给奶奶治病用?
家丁们还待狡辩,裴黎哼了一声,比起这些人,他当然更相信飞鸾的为人,直接用神识将众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饶、饶命!是我们错了,这就把克扣的银钱还给他。”经过这窒息的威压威胁后,这群凡人哪还敢多嘴,把飞鸾应得的银钱如数奉还后,忙不迭就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飞鸾没第一时间去管那些到处滚的铜板,反而看向裴黎:“哥哥,是你吗?”
裴黎拽住飞鸾手臂,把他拉起来,一边嫌弃一边给他拍身上的灰尘:“怎么弄成这个难看的样子?”
“哥哥!”飞鸾忽然扑上来,紧紧搂抱住他的腰,激动道,“幸好你没事。哥哥的师父问过你的踪迹,我却没出息地被打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哥哥没事真的太好了!”
这小嘴甜的,真让人身心舒畅。
裴黎捏了捏他的脸,嘶,还是照旧硌手:“你吃胖点吧你。抱多久了,还不放手?”
飞鸾有点害羞地摸了摸鼻子,放开他。裴黎又问道:“你奶奶怎么样了,蛇羽花摘回去有效果吗?”
飞鸾点点头:“奶奶好多了,只是风寒太久,落下了病根,平时仍要靠煎服药物调理身子。”
他背起箩筐,裴黎给他调整了下带子:“走吧,去看看你奶奶。我倒要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样的老婆婆,教出你这么一根筋的呆子。”
飞鸾家住东城蒲草巷,这里居住的都是贩夫走卒,下等人家。有妇人袒胸露乳坐在门前给孩子喂奶,几个老头挠着肚皮摇着蒲扇在树荫底下纳凉,紧窄的巷道上挤簇着好几张木桌,打赤膊的汉子们一边喝酒一边高声喧嚷,其间夹杂着下流猥琐的调侃。
裴黎步进蒲草巷的那一刻,仿佛一道天光照亮这个被市侩、庸俗和粗鄙浸透的泥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摆脱宁泽后,裴黎就摘下了面具挂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