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南烛常常会想,他生来可能就是一个冰冷,平庸的人。
很普通的相貌,很普通的身高,很普通的性格。
普通,意思是普遍的,通有的,不特殊的,没有存在感的存在。
有记忆起,他生活的地方就很憋仄,阴暗,潮湿,就像老鼠生活的阴沟。
他听到的,只有哥哥姐姐无休止的抱怨,弟弟妹妹的尖叫哭闹。
身为夹在一群孩子中间的那个,没有大的那般引人注目,没有小的会哭会闹,他不讨吃不讨穿,安静地被所有人遗忘,自己去捡些吃的,捡些穿的,自己养自己。
很早他就知道,会哭的小孩有奶吃,但是他懒得哭。
在这个地方,他看到的,只有母亲疲惫无神的眼睛,只有父亲清醒时的哀嚎,烂醉如泥时的怒骂:“天道负我封家!沦落至此,老天不长眼!我总有一天,要杀回仙界宰了那群瞧不起人的王八羔子!”
他这时会在角落默默看着这个只会怨天尤人的男人,没什么感情地想:“你的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呢?”
金陵封家,当初贵为仙门首屈一指的大派,沦落至此,的确造化弄人,但凡事有聚有散,有起有落,一朝声名鹊起,一朝门可罗雀,都是常事,何必如此在意?
若你真得不甘,为何不潜心修炼,重登仙位?说到底,是想不劳而获,躺着喝酒就盼着天上掉馅饼,仙界千万仙门世家能排着队来恭迎你,助你重拾金陵封家往日辉煌。
但是你这个男人啊,明明是个平庸的凡人,没有仙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个神仙,只靠着咀嚼祖辈的过去自欺欺人,竟也能凭空白日做梦,大言不惭哪个仙门曾是封家门下走狗,府中仆役。
在阴暗漏雨的木棚里,又酸又破的棉被上说这种话,真的很好笑。
在他八岁的时候,他母亲看着他:“你长大了,家里……你明白吗?”
为什么不是年长的哥哥姐姐,而是他?他不用问,他只是点头,内心毫无波动。
他母亲原先眼睛里有些愧疚,此时却显出不满的神色:“你这个小孩,从小就这样,你没有心肝吗?你都不会难过吗?你……”她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似乎不对,于是转过头不说话了。
你要我走,又怨我不伤心,你想要什么?
他走的时候两手空空,实际上没有什么好带的,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什么都没给他。
所有人都背着他,假装在喝酒,假装在睡觉,假装在说话。
这时候他突然有了存在感,大家第一次意识到了他的存在,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不知道往哪里走,每天都在走,有的时候有吃的,有的时候没有;有的时候有住的地方,有的时候没有。
或许就是太过于普通,没有存在感,连妖魔杀人,都忽略了他。
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口口声声说的神仙,就是凡人的屠宰场,妖魔的玩乐场上。
华光璀璨,仙气四溢,天上的谪仙,一眼都没瞧过这些不入流的妖魔,眨眼之间便屠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