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镜头里的江莱又在哭了。

    连江不自觉地将拇指贴上了屏幕里的那张脸。

    他总是这样。每当暴食临近结束的时候,总是会哭。就好像那些进到他嘴里的东西只有全化成了水再从他被挤得变了形的眼睛里流出来,这一切才会结束。

    连江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他将手机揣进了兜里,随后掏出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点燃后倚着栏杆一口接一口地抽,直到烟头灼到了他的指节这才扔在了地上。

    他用脚尖一点一点将烟头碾灭,又在一片漆黑中垂着脑袋坐好了一会,之后踉跄着起身打开了安全门......

    连江站在浴室的门口有些迈不开腿,即便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感官受到的冲击依旧无法避免。不论是浴室里浓烈的酸腐味还是江莱发出的呕吐声亦或是喷溅在马桶外面的浊物,都让他生理上极为不适。看着从江莱口鼻里涌出的浊液他有点反胃,就像有什么勾住了他的胃袋正把它一点一点往喉道里拖拽,他的胃酸正在不停往上涌着,感觉一张开嘴就能流出来。他的身体本能地在抗拒,每个细胞都在催促着他离开,可当他听见了江莱濒临崩溃的哭嚎声时,一双脚不由自主地就走了过去。

    江莱哀恸的哭声中透出的绝望和悲伤像是淬炼成了一柄锋利的刀,狠狠地刺进了连江的胸口。

    “别哭圆圆。”连江抚在江莱脊背的手有点发抖,他能感受到来自江莱胸腔里的剧烈震颤。连江知道那是江莱的心在跟着一起哀嚎。

    “别哭,会呛到的。”连江说着又稍稍凑近了些,将江莱的鬓发往耳后理了理,随后不顾江莱的躲闪用手指把他挂在唇边的浊液擦去。

    连江已经不想吐了。看着佝偻在眼前的身影,他周身上下的感官像是全都被屏蔽掉,只剩下一颗心还在隐隐作痛。

    他突然想起了老汤说的那些话。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

    “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可你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难。”

    “你知道一个人眼看着自己越陷越深是什么感受吗?你不会知道,因为你不是他。”

    他想,他现在知道了。

    连江的手一下一下轻柔地在江莱的背上抚着,悲恸的嚎啕声随着他手掌的起落逐渐小了下来,最终化成了一声声压抑的嘘唏。那声音像是在黄连水里泡过一样,让连江的心也跟着泛起了苦。

    又不知过了多久,抽泣才停了下来,随后是江莱略带嘶哑的声音,“连江,我想洗漱一下,你能先出去吗。”他佝偻着身子跪在那,一颗头垂得极低,两只手把着马桶的边缘,肩臂还在随着哽咽轻颤着,就像个正在忏悔的罪人。

    “求你了。”他的脸往另一侧又偏了偏。

    连江缩回了想揽住他肩膀的手。看着江莱嘴开开合合好半天最终只吐出来一个干涩的“好”字,随后他撑着自己两条发麻的腿起身朝浴室外走去。

    “我在外面等你。”

    连江瘫坐在一片狼藉的餐桌旁边,他看着浴室的门,心底涌现出一股无力感。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要如何引导江莱劝慰江莱的说辞他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可眼下,在江莱巨大的“创口”面前,它们显得是那么的浅薄且苍白,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舍本逐末,不该逞强。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也不会因为点钱就把江莱抛下。那么江莱就不会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病入膏肓。

    不知是不是朝浴室看得太久,他的眼睛有点发酸。他刚把两只手捂在脸上狠搓了两把,就听见浴室的门发出了一声轻响。

    连江抬起头,就见江莱朝他这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