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道大步流星在前面走着,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论出入山庄的机关八卦,清泉山庄虽没有玉泉山庄那样的灵活机动,但也绝非是寻常人等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
清泉山庄是依着越溪村东面那座高山而立,这座山本无名,几百年前,段家先人为躲避战祸举家逃匿于此,见山中有一汪清泉瀑池,遂将此山命名清泉山,并在此定居。后来段家先人无意之间发觉这瀑池后面有一狭道,蜿蜒曲折,沿此道一路走下去,竟能通到山后另一片空旷场地,于是便以巨石作门,开拓密道,在山后那片空旷场地建屋造田,最终才有了现在的清泉山庄。这门平时隐匿于瀑池底部,以机关启动,而这道巨石阵的机关设置得精巧隐蔽,只有用庄内几位长师和庄主本人独有的钥匙才能打开。
这正是清泉山庄设计的独到之处,虽然它听起来像是一座山庄,实则是由分开的两部分建筑组成。一部分是围绕清泉瀑池建造的外庄,外庄南面当作接待来客的场所,西面与东面则住着清泉山庄的侍女仆从。另一部分则是位于清泉瀑池北面的里庄,这才是清泉山庄的核心部分。里庄足有前庄的三倍大小,是清泉弟子与历代家主居住之所,戒令森严,天黑之后连仆从都不得逗留,更不用提外人了。近二十年来,除了段天问过世夫人萧曼云的兄长萧关傲之外,也只有那玉面飞龙楚云七曾经受邀在里庄居住过一段时日而已。
正因如此,虽然清泉山庄的名声早已威震江湖,大多数人却连它的门在哪里都摸不清,更不用说在庄内闹事。要说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在清泉山庄翻江倒海搅动风波的人,也只有那个失踪三年杳无音信的飞龙少侠楚云七而已。
想到这里,韩山道的脚步顿了顿。难道真的给临霜说中了,那野小子不但没死,还真有胆子重出江湖?
也许是他的神色过于吓人,跟在他后面的几个清泉弟子都有些害怕,一个个远远跟在韩山道后面不敢靠近。韩山道感觉到后面的脚步声渐乱,心头顿时怒火横生,停下脚步便转身斥道:“一个个畏畏缩缩跟在后面像什么样子,怎么的,自己师门的路都不认得了吗!”
话一说出口,那几个弟子还没反应过来,韩山道自己却先顿住了。
刚才事出突然,这几个弟子一见他就慌慌张张跪了一地,他连这些人的脸都没来得及看清就匆匆走了,现在这么冷不丁一转身他才发现,前面这几人一个个贼眉鼠眼,哪里有他清泉弟子的半点气度。再定睛一瞧,这些人穿得虽然是清泉山庄的装束,猛地一看是像模像样,但是腰间却独独少了一块流云玉佩。在外人看来,那玉佩不过是世家大族用来附庸风雅的饰品而已,但于清泉山庄的弟子而言,这玉佩是师门的象征。庄规有云,无故者玉不去身。当年韩山道还只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时,曾无意间忘系了自己的佩玉,结果被罚跪在外庄三天三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玉佩在清泉山庄的分量。
韩山道暗自捏紧了手中的剑,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他沉声问道:“你们几个人看着面生,可是刘师兄那边的弟子?”
那几个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为首那个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答道:“正是正是。韩师叔平日里与我们少有来往,看我们面生也正常。”
他们口中的刘师叔说的正是韩山道的五师兄刘宣,在几位师兄中,刘宣最为宽仁稳重,也最为赏罚分明,连带着他手下的弟子也个个给他调教的庄持谨慎,平日就是个衣服带子系得都比人家要得体三分,更别说玉佩这样的物件了。韩山道冷笑一声,说道:“刘师兄近期可懈怠了。”
那五人看了看对方,面露困惑,道:“弟子愚钝,还请师叔明示。”
韩山道摇了摇头,抬手就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利剑,剑锋直指眼前五人。那五人大惊失色,问道:“师叔这是干什么?”
韩山道冷冷道:“谁是你们的师叔,说,你们是谁派来的,想干什么。”
为首那人一见伪装已经暴露,冷笑两声,骂道:“啸虎剑客到底还是没那么好骗,也罢,混不进清泉山庄,拿你一命也好。”
语毕,那个人忽然从衣袖中抖出一条软鞭,另外四人也丢掉手中的剑鞘,拔出的却是一模一样的软鞭,五道鞭子不由分说便向韩山道扫来。韩山道微微一侧身,躲过一鞭,又顺势一个旋踢,踹倒了从他左侧攻过来的两人。还没有等他站稳多久,那记冷鞭又横扫过来,韩山道拿的啸虎剑是一柄长剑,至锋至纯,连大刀都敢去硬拼个三回,却偏偏奈何不了这样的软兵器,若是两三个人还算可以轻松对付,可眼下对方有五个人,手上的鞭子仿佛是专为了对付剑这样的硬兵器而来,几番交斗下竟越缠越紧。韩山道反手一拧,欲借力废他一条鞭子,却没想到那鞭子中竟然系了铜丝,猛地一扯,连他的长剑都险些脱了手。
韩山道咬咬牙,心知自己不能硬拼,干脆找准机会,转身一纵,几下就跃上了旁边一棵高木。清泉轻功冠绝天下,清泉弟子更是从小就在这山野悬崖边上蹿下跳,早就熟识了这山中每一棵树木青竹,寻常人磨破了皮都攀不上的地方,他们只消轻点几下脚尖便上去了。那几人站在底下面面相觑,为首那人呸了一声,从胸前摸出几个火折子递给边上四人,竟然大有你不下来我就纵火烧山的意思。
韩山道见状脸色一沉,此刻他跳下去一定凶多吉少,可如果不跳下去,那群人怕是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这号称啸虎剑客的如今居然落得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真是不免让人苦笑。眼见着那人手中的火折子已经开始冒烟,韩山道心一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大喝一声就跳了下去。
韩山道这刚一落地,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黑影闪过,接着寒光一闪,方才那几人拿着的火折子已经不知被谁给削去了一半。为首那人立刻反应过来,拿起鞭子往后一劈,又听得一声剑啸,为首那人的鞭竟然硬生生给震碎了。趁着几人愣神的时刻,韩山道抓住机会,弯腰一记横扫,将余下四人掀翻在地。为首那人见形势不对,转身掷出几道暗器,韩山道赶紧反手一挡,出声道:“少主留心!”身边剑气一滞,那几人趁机得空跑了。
韩山道转过身,段临风正抱剑冷眼看着那几个仓皇逃走的人,一袭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可恨。还是让那群小子跑了。”韩山道骂了一句,转头急急问道,“少主今日怎么忽然出来了,庄内师兄弟可还好?”
段临风摇摇头,说道:“师叔放心,庄内无事。”接着他解释道:“福叔说浣衣房丢了几套衣服,正好临霜在一旁听到,又见你久久不归,于是起了疑心,提着剑就要来寻你。我怕她胡来,干脆自己出来看看。”
韩山道闻言终于放了心,将剑收入鞘中,笑道:“那丫头心思活络,聪慧过人,少主有时也不要对她过于束缚了。”
段临风哼道:“聪明是一回事,有没有本事是另一回事。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真出了事她又能救得了谁?师叔无虞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