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颜寄欢打了个喷嚏,拎着一兜子野桃从屋顶上跃了下来。
气氛有些许不对劲。
院中灯火俱灭,空无一人,庭中的树枝被踩断了一截,石板上没有新的脚印,挂在门上的锁却是开的。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楚云七离开前留下的东西——一把被突兀地置于断木上的小刀。这是归虹谷用来传达“危”的讯号。
段临风的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异响,像是有人在挪动东西,于此同时一阵脚步声从颜寄欢旁边的侧门外传来。是埋伏吗?颜寄欢暗暗皱眉,翻身躲入阴影,从布兜里摸出一颗小野桃,算准时机,扬手往来人的方向打去。只见黑影往旁一闪,颜寄欢丢出去的野桃硬生生砸到门板留下了一个坑。
“是我!”颜寄欢还要再打,却被喝住了。她站起身,才看清从侧门窜出来的人是楚云七,他兴致不高,手上还不知攥了块什么帕子,看见她只勉强笑了笑,道:“一晚上已经挨了两回打了,且叫我消停一会吧。”
屋里的灯烛在这时亮了起来,段临风面色铁青地出现在屋门口,一只袖子松松垮垮坠在胳膊上:“吵什么吵?”颜寄欢还没说话,他就反手将门一摔又自顾自回了屋里。不一会里面就响起了一阵密集的琴声,听那气势像是不把七根琴弦都崩断不肯罢休。
“这人又发什么疯?”颜寄欢转过去看楚云七,这才看清楚云七手里的原来不是帕子,而是碎掉的布料,她阿唷了一声,幸灾乐祸道:“打架了?你看看你,打架归打架,作甚把人家袖子都扯下来。害人断袖,传出去可够不好听的。刚好我摘了几个桃,你分他一个,就当是道歉?”
颜寄欢从前就没少开过他和段临风的玩笑。一下说他躲在深谷三年不出像负心汉,一下又说段临风看他眼神一往情深好似怨妇。他一概都只当是好友的信口调侃之言,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但如今,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残布,心情堪称是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是该说颜寄欢敏锐还是该骂自己迟钝。他和段临风可以是挚友,是对手,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是拔剑相对的仇人,唯独不该变成这样的关系。
颜寄欢看他低着头一脸愧色,只当他们又吵了架,也懒得深究,把摘来的野桃往旁边一放,说道:“不开玩笑了。还没问你呢?摆个’危’是什么意思?吓死我了。”
听到这话,楚云七总算是缓过神来,他摸过一个桃啃了一口,解释道:“是虚惊一场,没事。”
“那就好。”颜寄欢松了口气,“有临霜的消息吗?”
楚云七这时候才想起这茬,一拍脑袋说道:“我竟将这事忘了。苍梧似乎与清泉起了些冲突,具体情形我也不知。”
“你也不知?”颜寄欢看着他简直不可思议,“有空打架,没空关心正事?”
“我……”楚云七哑口无言。屋内段临风狂躁的琴声在他的耳中横征暴敛,屋外颜寄欢目光冽冽地盯着他。他忽然觉得口中的野桃变得酸涩难咽:“我很难解释。”
他愈是这样支支吾吾,颜寄欢愈是怀疑段临霜出事了。她一把打掉他手上啃了一半的野桃,抬脚就踹开了段临风的房门。寒风灌入,琴声骤停,段临风抬起头,冷眼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目光中显然已有了不耐烦之意。
“你这兄长是怎么做的!竟还有心情在这抚琴弄弦!”颜寄欢张口便骂,“临霜在哪里?你们不是说会帮她吗?她怎么了?”
“与你何干?”段临风的声音也染上强压的怒意,“你当你是她的什么人?滚出去。”
段临风从前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多少留了几分情面,从未像今日这样刻薄。颜寄欢气得发抖,冲上前就要找他打架。幸好楚云七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将她拽了出去,好言劝道:“他是清泉山庄的庄主,无论如何不能在明面上帮临霜什么,你也要体谅他的心情。”
颜寄欢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他不行,那你呢?她今日到这般地步,都是被你们这些人拖累!平日一口一个好妹妹,现在留她一个人在那鬼林子里,你们却心安理得在这里袖手旁观,这算什么!”
楚云七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也不生气,仍耐心劝道:“临霜轻功超群,惹不起至少还躲得起。即使苍梧派小儿有心欺侮,但他们总归是群没长大的猴,不成气候,讨不到她的便宜。”
颜寄欢反驳道:“苍梧派不成气候?二位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认识,你们忘了,我可还记得呢!”
她指的便是楚段二人因金白晓的蛇毒而结下交情一事。原本也没什么,偏偏放在今晚,楚云七不由自主就回想起当时替段临风口吮毒液的场景,一时出神了,没来得及回她,反倒先被屋内的段临风呵住了:“够了!我不会为任何人破规矩,懂了吗?”
颜寄欢才不吃他这套,嗤笑一声,拔腿就往外走:“这话你同外面的人指天发誓去吧,我不在乎,我要去找她。”
“你这样贸然入林太危险了,若是被人发觉,你要怎么和人解释你的身份。”楚云七还想劝她,“冷静点,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