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阴，我妹没来，来的是我爸。
他们仨是轮着来照顾我的。
目前为止，我处于一个可以动但不是特别敢动的状态。神经牵连着骨头，我疲惫乏力，除了思考不断，什么都是迟缓的。爸跟妈照顾人的方式不同，他更爱跟我谈话。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别再乱动了。”
我说，我没乱动啊。望着对方的眼睛：“至少我醒来后，确实没怎么动过了。”我左右寻思，刚醒来的时候只记得眼前一片白；再是医疗设备；再是闻绍明那张脸。其实这样细细一想，会发现闻绍明那张脸俊秀得过分，饶是身为男性的我也不免在视力恢复不少的情况下去过度打量。虽说心头那股异样犹存，但更多是欣赏的态度。
人发现美，欣赏美，我属于人，属于世俗，自然不例外。或许是身上的疼占据上风，我没打量多久又昏了过去。如此反复，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忧虑自他年轻的面孔浮现，我大口大口喘息，感受鼻氧管里的氧气因调整而升高，活过来了，又感觉自己要死过去了。疼得最厉害的时候，肢体乱动便会不可避免。一边疼一边落泪，就像在努力证明自己还活着。
我想半天，还是问出口：“我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我以为会是什么被暴力殴打之类的，毕竟身上只要长了骨头的地方几乎没几块好的，要么折断，要么碎了；又或许是我摔下楼，不小心摔到了别人家车上，毕竟小雅跟我讲，我是个奇迹，躺大半年还能醒过来，家里都以为要成植物人了；再或者……算了，想象力实在匮乏。
我爸看我绑得跟木乃伊似的脑袋，回答道：“你被车撞了。”
3月16日，阴，今天还是我爸过来照顾我。
脑子好像被绷带分成了两半儿：一半儿在想小雅说闻绍明是我老相好、对象；一半儿在想我居然是被车撞成这样。一时不知道哪个更为操蛋。因为脖子还有颈托的缘故，我没办法低头，所以只能用手感受自己的两腿之间，很好，家伙还在，我性别没出错；我爸眼神犀利，面无表情道：“你最好解释一下你当着你爸面偷偷做这种行为的原因。”我说我只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还是男人！
韩雷军同志眼神微妙，有些被我的话语感染到：“你是被车撞了又不是被阉了。”我说万一呢，万一残废的不止是其他地方呢！他显然不懂我为什么忽然跟神经病一样捏自己的东西，“韩悦林，他们都说你失忆了，我不这么认为，我现在更怀疑你是变傻了。”
“老爸！”我忍无可忍道。
韩雷军摆摆手：“行了行了，你是病号懒得管你那么多有的没的，你正常得很，唧唧正常，脑子正常什么都正常，不就是被车撞了闭眼装死躺了大半年嘛，这有什么的。”说着还唉声叹气，我听这话心头又不是滋味，想说抱歉，又觉得太见外了，只能憋着。
跟老爸闹这一出，我瘫靠回床，想着自己的性别，想着韩文雅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荒谬。
他妈的，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而且，我是男的啊，带把的！男的？跟男的？啊——？
是这样，当时我就是这样用极为困惑且迷茫的表情看着韩文雅，我张了张嘴，艰难道：“韩小雅，你是不是记恨我没经过你同意把你特意买回来的钟薛高吃完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什么！是你吃的？！”韩文雅气恼道，“我哪有胡言乱语，我说真的啊，你搞什么！”
我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讲这话不怕气死爸妈？韩文雅才乖乖捂嘴，眼睛滴溜溜转悠，干笑说，错了错了，知道错了。
于是我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平白无故这么说。”
她说怎么了嘛，你很讨厌闻绍明吗？我下意识回了句，不然呢？但心头不知为何堵得慌，慌得我脑袋泛疼，禁不住捂头。韩文雅说你又来了，每次讲真情实感的话题你就说头疼，哥你真没意思，绍明哥是好人。我摸着太阳穴，顿了几秒，忽然道：“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说胡话，我付双倍。”韩文雅脸上的笑意不减，“算了吧，哥你的钱包跟手机都放妈妈那儿管着呢。”
“那你是承认你有受到闻绍明‘贿赂’了？”
“哪有啊，”韩文雅眨眨眼，漫不经心道，“哥，这些天他都一直在病房外的，就因为你一直在故意不搭理他，他说你除了第一天醒来时愿意正眼看他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再没有过了，哥你为什么会讨厌他啊？”我说我哪知道，我就是纯感觉——“感觉就可以断定一个人对你是好是坏吗？”韩文雅不解，“哥你知不知道讨厌一个人是可以看出来的，不管你是怎样的态度。你说你没失忆，又为什么独独把他给忘了啊，我实在是不理解。”
3月17日，阴，没有人来照顾我。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