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水分外充足,农耕经济靠天吃饭,江河决堤冲毁了农田和房屋,使得许多人流离失所。一方面要迅速建立起安置百姓的地方,让百姓有时间得以喘息;一方面还需要更多的粮食来保证市场的供应以及受灾民众的温饱。饶是云祁候出钱出米,这对于赈灾来讲,还是沧海一粟。
疏月先从宫廷开始,减少了吃穿用度,减少了先皇的各位妃嫔的俸禄,将节约出来的银钱都用于赈灾。上朝时,秦禾站了出来,道:“皇上有爱民之心,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极尽节俭。臣听闻十分惭愧,愿以家财半数尽献国库,用于赈灾。同时,臣愿前往江南协助处理赈灾事宜。”
疏月看他坚定地站出来,冲着他点了点头,道:“秦将军有心了。既是如此,朕替百姓谢谢你。朕任命你为钦差大臣,专门前往江南处理水患一事,明日同押送赈灾粮的队伍一起出发上任。”
“臣,定不辱命。”
这不是两人商议好的,但是秦禾既然提出来了,疏月便知自己不应当拒绝他。秦禾说过,他有他的傲气和责任,他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百姓。疏月不能阻他。
两人遥遥对望,皆知对方的心意。
秦禾站定,又道:“皇上爱民如子,为国之大幸。但在座诸位,食君之禄,亦应为君分忧。”他左右环顾了一眼,目光如炬。几位大臣同他一对视,皆低了头。秦禾走到大殿中央,朗声道:“若我没记错。王大人前几日刚纳了十八姨太?我听说那十八姨太最喜夜明珠,王大人为了博美人一笑,到处搜罗夜明珠,可见是真真喜爱十八姨太了。”他脸上带着笑意,看向王大人。那王大人被他的笑容冻得打了个哆嗦,道:“秦将军哪里听的谣言,可做不得数。老臣是纳了房小妾不假,但夜明珠一事是决计没有的。陛下圣明,万不可偏听偏信啊。”
秦禾又走到另一位大臣身边,道:“李大人前些日子在京城珍宝阁入手了一座半人高的红珊瑚,可谓是一掷千金了。不知日日对着珍奇异宝,李大人是否睡觉都分外香甜呢?”
李大人倒是没狡辩,但脸色已经是发白了。这些都是私下里的交易,却不知被秦禾挖掘得一干二净。众人虽在官场浸淫多年,但像秦禾这般偏要与众人为敌的人还是少见,说的件件都是事实。到底是不经吓,不知是何人带头说了要捐钱米,殿中是一呼百应,纷纷响应起来。这下,顺利解决了。只是众人看向秦禾的目光是又恨又惧,他踏出殿,众人纷纷避开,倒显得他遗世独立了。
一位曾经和秦攀交好的老臣子试探着走过来,低声劝他道:“你这是犯了众怒了!念在你爹的情分上,我才提醒你一句,小心为妙。这些人,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秦禾道:“多谢了。”但是除此之外,他不知该说什么。他感念这种情况下仍然愿意站出来提醒他的人,但是他甘愿这般一意孤行。
秦禾早早离宫回了秦府打点行装。不多时,疏月也到了秦府。秦禾看到她,眼神都明媚了许多,道:“疏月,你来了。”他已经换下了官服,穿上了一件紫色的常服,出来迎疏月的时候,疏月有片刻恍惚,就好像看到了初遇时那个光芒绕身的少年。说话便带三分笑意,言辞间都是踌躇满志。疏月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有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把秦禾拖向了深渊。她阴暗,也拉着秦禾一起阴暗。她承认自己自私,只是在假作不知。
她低头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笑着对秦禾道:“行装都收拾好了吗?”
秦禾怎会没发现她的异常,他自来便知道她是个敏感性子,只是她不说,他便也不问。眉眼弯了弯,道:“棠安说她最在行,便由着她替我收拾了。不过你放心,棠安现在离我远着呢。她就是觉得自己很行,非要给我安排。”
按照之前的打算,棠安是早就该离开京城的。但是棠安不愿走,跟家里去信回回都说京城的好处。家里是经商人家,听多了觉得也行,便把家中小儿子带上,打算来京城定居了。再请个夫子把小儿子好好培养一番,说不得家里还能出个当官的。棠安在家里人来之前便暂时还居住在秦府。只是秦禾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一来二去的,棠安也收了心,把对秦禾的心思放下了。
疏月道:“我也觉得自己很行,所以我专门过来想给你收拾。没想到你这么抢手,既然如此便也罢了。”她去握秦禾的手,秦禾便把手塞到她手心,任她慢慢捏着耍着。疏月低着头认真地摆弄,秦禾便低头看着她的头顶,两个人难得安静独处,什么话也不说。
棠安打院外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一向冷硬不假辞色的表哥格外温柔地看着面前矮他一头的女子,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摆弄成各种形状。而那位女帝,此刻终于有了少女的模样,她低着头很是专心,面颊淡淡粉色,恰是在心上人面前的羞涩女儿家。
棠安轻咳了一声,她本应不打扰悄悄走掉,但她棠安注定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眼前这副画面好看是好看,到底还是有点扎她的眼的。于是她大剌剌走上前,道:“表哥,叫我好找,原来你在此处,咳。”她瞥了一眼疏月,见她看过来,忙对着她行礼,道:“不知陛下驾到,民女还以为是其他女子呢。”可惜她脸上的促狭之意明显,叫疏月一眼就瞧了出来。疏月难得有些害羞,道:“我来送送秦将军。”
棠安这么大胆,也是知道疏月不会同她计较。行过礼,棠安道:“表哥,不知此去要多久,我备了几件厚衣裳,就怕不够穿的。”
秦禾道:“辛苦你了,备上几件也便罢了。出门在外,不比家中,若是不够的话,到那处再想法子。行装太多,就成了累赘了。”
“也是。那我先下去忙了,你们,咳,继续。”
棠安隐约知晓表哥的那点心思,但她不知道这位女帝原来在表哥面前是这般模样。她嘴角弯了一下,随即垮了下来,本来心里还存着些微念想,这下是彻底没戏了。
经过方才那一场,疏月多少有些尴尬。秦禾难得看见这般娇态,故意逗她道:“那,我们继续?”
“什么继续不继续的。”疏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道:“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来信,再不许像之前那样半点消息也无了。我会担心,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