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当他要领命去的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大官不必忙。这钱我来付便是。”说话的是一位紫袍郎君,和持盈差不离的年岁,嘻嘻笑着凑近来,“十一哥要买什么呢,我瞧瞧。”
这话真是十足的亲昵了,持盈登基前在先皇的子嗣中排第十一,兄弟间便叫十一哥,然而他的那些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就算尚健在的,见了他也只额首称官家、陛下,“十一哥”这称呼,竟然只有一人叫了。
这人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丞相蔡瑢的儿子,蔡攸,在持盈未即位前就同他认识交好,更是他的入幕之宾。
持盈见了他来,原本有些萎靡的脸色立刻生春带喜:“买了把扇子,只怕你不喜欢。”
持盈窃自笑了,蔡攸不信,从持盈手里拿来那把扇子,信口道:“你喜欢的我就喜欢,你不……”他说到这,忽然住嘴了,定睛一瞧扇面上的字,忽然发起痴来:“哎哟,这钱我不付了!”
持盈大笑,将团扇从蔡攸手里抽了出来,还用它拍了拍蔡攸的肩膀,:“晚了!”蔡攸于是认栽地付了交子钱,嘴里还不饶人道:“十一哥为这字花一万贯何苦来哉,自登门拿便是。”
“居安!”持盈笑着喊他的字,但蔡攸与他认识多年,最知道他的心思,此刻已经讪讪地闭了嘴。陈思恭见他二人将哑谜打来打去,正在疑惑这扇子上的字有何玄妙时,方才拿了字去算命的卫士已经回来了。
持盈见了他,问道:“他如何说?”
那卫士道:“官人,那道人说这字的主人贵不可言,他不敢直断,要见面了才能说。”
太子的确是天下至贵,想来这道士颇有眼力。持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向那摊子走去,只见那摊子上的招牌已经放下,前来断命的客人也都散去,竟然是个清场的做派。持盈便径直坐在摊前的凳子上,那神算子见他坐下,连忙站起拱手行礼。
持盈道:“我的家人讲,先生要见人才肯断命吗?”
那神算子捻了捻胡须,用眼睛在持盈脸上描了个遍,直到蔡攸不耐烦地“啧”出声音以后,才说道:“官人并非是这行字的主人,我要见主人才肯说话。”
持盈挑了挑眉:“你怎知我不是?”
那神算子道:“官人休要取笑,我修道多年,也颇有些眼力,一见便知这是东宫手书。东宫是哲宗皇帝元符年生,如今睿龄方十九,和您不是一个年纪。我方才说要面见字的主人才能批命,官人若不能替东宫做主,还是快快回去吧!”
这话好生无礼,然而持盈也不恼怒,旁边的蔡攸一手支到摊前的桌子上:“能为东宫做主的,天下只有官家。你一个市井道人还想面圣么?你只与我家官人说,若有灵验,少不了你的好处!”言下之意,竟然是默认了这是太子所写的字。
那神算子沉吟片刻,指着那张纸道:“既然如此,那小道斗胆一言.您请看:这张纸上写的,乃是一个‘太’字。‘太’字乃是‘大’下一点,可是这人却将‘太’字下面的一点变成了一横,他日此横移诸于上,岂非‘天’子之‘天’吗?因此,小道猜测此人有潜龙天子之命,不是东宫,还能是谁,只是可惜,可惜!”
持盈略垂眼看了看赵煊的字,也不知道他学的谁,路数和他不同,果然这“太”字下面的那一段是横的:“可惜什么?”
“可惜……”那神算子说,“可惜东宫有命而无运,若即位为天子,恐有性命之忧啊!轻则……”
“轻则什么?”
“轻则祸及父母妻子,重则身死国夷、客死异乡,重蹈吴、楚之祸!”吴王李从嘉、楚王孟永日,都是被宋国俘虏的亡国之君。
这话已经不是在算命,更接近于一种诅咒了,然而这神算子还嫌不够:“我观郎君此字,横点微颤,恐非年命久永之人,难镇一国之命啊……”
“大胆!”持盈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卫士们已经如鹌鹑般恨不得装自己不存在,皇帝去算命,算出太子会亡国,还和自己相克,这叫什么事呢?但大家都忙着擦冷汗,全然顾不得这道士从太子的命不好讲到了太子的命不长,陈思恭看他说得越来越不像话,连忙喝止。
而持盈面色不改,只抬了抬手制止,又问这神算子道:“那么,照先生看,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