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元年五月,仰承道君皇帝谕旨,赐长孙名“谌”,进封检校少保、宁国军节度使。
但册封礼当天,道君皇帝并没有出席,乳母抱着在襁褓中的赵谌完成了所有的仪式,这几乎是立皇太子的规制。
有老臣见了,顿觉唏嘘,礼罢之后和赵煊说道:“臣曾见神宗皇帝,见哲宗皇帝,见道君皇帝,见官家,今日又见宁王,知江山有靠矣。”
赵煊看到他感怀的样子,忽然问道:“道君册封朕的时候,当比谌儿现在大些吧?”
那老臣回忆了一下,道:“官家当时是先封的定王,那时哲宗皇帝方驾崩,就没有做册封礼。若说正位东宫,那时官家应当有一岁了吧?臣记得那是崇宁年的事。”
他生在哲宗皇帝驾崩的那年,等到持盈改元崇宁的时候,虚岁也应当有个一岁了。
赵煊隐约知道国朝的礼节,哪怕是诞生了元嫡皇子,也不能轻易地册封太子,好歹得等到孩子三岁时候,看着能长大了再说,因此便只是先册封了赵谌做宁王。
他已经预备册立赵谌做太子,于是就开口问这老臣缘由,好为将来做准备:“朕当时才一岁,怎么就行册封礼了呢?我听程卿说,似乎是要等到孩子稍大些?”
那老臣已经须发皆白,想事情很费劲:“那时候,臣记得…当时道君生了一场大病,钦圣娘娘便说,事急从权,先立好太子来得稳便。于是就给官家行了册封礼,臣记得道君那天是被人搀着来的,病还没好。当时官家就是由道君抱着,念册的人,好像是……”
赵煊动了动眉头,还想听一些,可这位老臣东一棒槌西一榔头地乱回忆,根本没个中心:“官家当时活泼得很,道君差点抱不住,后来是交给了显恭娘娘。噢,说起这个册封,冲献太子降生的时候,哲宗皇帝也想要立太子,只是当时华阳教主还在尊位……”
赵煊懒得听哲宗朝的旧帐本,哲宗皇帝唯一的儿子冲献太子只活了三个月,不然皇位也不会落给他父亲,他只是阴谋地想着,看来立他做太子的并不是持盈,而是向太后。
前朝旧事已经远去,可他知道,哲宗皇帝驾崩的时候,当时就有人要立哲宗的同母弟弟赵似,是向太后一力主张立了他父亲。若是他父亲当时生病没好、撒手人寰,皇位就要再一次回到赵似手里,也难怪向太后会急匆匆地立一岁的他做太子。
赵煊有些怅然地想,看来我从来都不是他要立的那个太子。不过他又在心里给自己找补,就算不是,最后做官家的不还是我吗?
他思考间,而那老臣已经从从哲宗的冲献太子讲到仁宗早夭的褒王、寿王、鄂王,开始长篇大论起了小儿千金方,赵煊听得有些迷茫,那老臣见他迷迷瞪瞪地,笑道:“官家不爱医术吧?”
赵煊有些不好意思:“卿见笑了。朕今后有余力时也当涉猎。”
那老臣呵呵地笑,看他如同看子辈一般和蔼:“官家学力纵深,假以时日,一定能有所大成。”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君曾主持修过《圣济总录》和《和济局方》,官家若有心涉猎此道,大可以随时去问问道君嘛。子养而亲在,不是人间至乐吗?”
赵煊素知他父亲万般诸事皆能,也承认自己在此道上比之不过,但这位老臣显然不知道自己和父亲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相看两厌的地步了,他若去问持盈医药,持盈不把他毒死然后复辟就算心善了。
他正准备搪塞过去,而那老臣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太老了,看不懂人的脸色,又殷殷地问赵煊道:“自上月紫宸殿赐宴以后,臣已有月余未见道君了,道君好吗?”
持盈不好。
赵煊将他关进了延福宫,在事物用度上无一亏待,事如从前,但他从前身边所有的内侍、班直以及嫔御,都被赵煊屏退了。
赵煊将他从前没有即位时的穆王府做了改造,改成行宫的规制,并将这些人赶到那里去居住,这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妻子郑氏。这样一来,偌大的延福宫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主人。
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赵煊的指示,这里的宫人不愿意和他说话,一板一眼,生怕多说一个字。持盈问时间,问日期,他们都回答,好像大相国寺里的晨钟,可如果是涉及旁的,他们就只会跪下请罪,说:道君恕罪,奴不知道!
他感觉到很寂寞,非常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