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顿了一会,眼神深邃的看着我,良久才道,“陈氏已除,安南之乱已平,可是安南国不能一日无君,我派张辅和越龙城在安南国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陈氏之后,兼之安南国数千人联名请命,请求大明朝将安南收为大明的一个郡,他们拥护大将军张辅为布政使,为安南百姓造福。”
“张辅做安南的布政使,那和越龙城有什么关系?让他回来便是。”我着急道。
“张辅虽然侥幸获胜,但是幕后靠越龙城出谋划策,安南才刚刚平定,民心尚且不稳,反贼又多,若是此时撤回越龙城,那张辅便如老鹰被斩去翅膀,若是有聪明人发现了这一点,趁着越龙城撤离,趁机作乱,那便白镇压了一场,安南反贼也会气焰越发的嚣张,再想平定,那就难了。”朱棣长舒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的意思是……越龙城也得永远驻守在安南了?”
朱棣不容辩驳的点点头,“永远也许谈不上,但是近几年恐怕是回不来了,安南乃是外邦入侵的门户,一日不稳定下来,我心一日不得安。”
我身子软下来,靠在床棱上没有言语。朱棣看了看我,低声道,“你在怪我。”
我沉默了良久,终于低声说道,“没有。”
朱棣站起身来,将我放平在床上,轻声说道,“天色晚了,你睡吧,我想起还有几个折子没有批完,去养心殿了。”
我知道他是在回避我,也不挽留。待他离开之后,终究是睡不着,披着衣服又坐了起来。坐着也是没有意思,索性站起来慢慢踱到了院中,天空月华皎洁,繁星点点,微微有冷风吹来,吹得庭中几株木樨树沙沙作响,更觉萧瑟。
一切终究还是以他的江山为重,我心里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时候被他的温柔环绕太久,会忘掉这一点。越龙城在安南,若是一切安好,那就这样吧。
也许人的一辈子,就是身边的人不断的来再不断的离开的过程,最重要的那个人能一直陪伴左右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身怀六甲,不便行走,再加上身子底子弱,太医吩咐不许多动,我渐渐地便不怎么到处走动了。适逢大寒将至,往年太祖在时,每年这个时候,除了祭祖,还要办一个驱寒节,把宫中妃嫔宫女等都聚集在一处,好好热闹热闹,今年乃是徐云华掌了后宫之后第一次办驱寒节,是以十分用心,听说在暖香阁铺陈的十分热闹,就在那里请神灵,驱寒气。
上午帝后一起带领众皇子祭祀以后,中午大家在自己宫中草草用了膳以后,大家便都往暖香阁赶去。
暖香阁,顾名思义,又暖又香,暖是因为这里地下掏空,成了地窖,此时有宫人在地下烧着地火,是以在寒冬之中,只要到了这里,也如临春境。香是因为这里常年温度如春,花木在这里就长得很好,简直没有春秋之分,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奇珍异卉开放。虽说它的名字只是一个阁,却并不是像我们寻常见到的阁台那样窄小,反而非常宽大,能容好几百人。
我到的时候,暖香阁内已经有许多人了,女子一多,便脂粉扑鼻,裙裾飘飘,四处都是欢声,八面都是笑语,端的是五颜六色,热闹非凡。
徐云华已在正堂皇后之位坐下,朱棣还没有来,我上前去给徐云华请安,徐云华笑道,“起来吧,带着身子多什么礼。待孩儿出生,让他好好给我这个母后磕个头,我就心满意足了。”
吕氏伺候在徐云华左右,抬眼朝我看了一眼,几乎不易察觉的轻轻点头笑了笑,很快便又把目光移开了,旁边倒有别的妃嫔笑道,“贵妃娘娘去年才册封,今年便有了龙胎,难怪皇上和皇后都要偏爱些,咱们这些庸脂俗粉,羡慕都羡慕不来啊。”
我坐到皇后给我安排在朱棣位子一边的位子上,对她们微笑道,“众姐妹正值风华正茂,谁都可能怀上朱家的子嗣,何必羡慕。”
其中一个也姓吕却已经封妃的吕妃笑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咱们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啊,羡慕别人没用的,都好生的请两个大夫,仔仔细细的配些坐胎药,好生养上一年半载,难保不能一举受孕,母凭子贵啊。”
众人都点头称是,徐云华看了她们一眼,不屑道,“权贵妃受胎,那是皇上亲自从宫外请来的妇科圣手调养的身体,相传那大夫还是皇上当年的接生大夫,这是多大的恩宠!听说那大夫现在业已仙逝,姐妹们就是有了这样盛宠,也没有这样机会了。”
众妃脸上满是唏嘘,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我,叽叽喳喳的问道,“权贵妃,真的吗?给您调养身体的大夫是皇上当年的接生大夫?”
我皱着眉头,正想着怎么回答才能不让这群善妒的女人将矛头都指向我,朱棣却缓缓踱步进来了,他和朱元璋以及朱允炆都不同,或者说他和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太相同,似乎不太喜欢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只是披着一件家常穿的黑色的氅衣,只在袖口领口各用金线绣了一个栩栩如生张口咆哮的龙头。
他一进来便道,“这里好暖和!”说着便自己伸手将大氅解开,不待宫女太监接手,徐云华已经迎上去接到自己手上,这才抱着大氅微微屈了膝,“皇上万安。”
朱棣伸手便将她扶起来,“家常宴会,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