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三人坐得靠里面,这也是为了保护韩冈着想。秦玑没说话时,那几个士兵都没注意里面的三人,这时听到秦玑出头架梁,他们回头看了看,上下扫了秦玑一眼,“你这厮是哪里来的鸟……”
“好胆!!”“好狗胆!!”
秦玑、折可大同时怒喝。
秦玑这是代韩冈出面。他受辱,不但他和折可大发怒,亲兵们的怒气更盛,眼看着就要抽刀,只听得笃笃两声,是韩冈用筷子敲了敲桌面。
声音不大,可传入耳中之后,亲兵们却像是冰水浇头,立刻乖乖的收起了脾气,让开了自己的位置,跟另一桌的同伴并做一桌。折可大和秦玑也都坐下来了。
“早让不就了事了。”领头的军官哼了一声,眼睛一转,看到与秦玑同在一桌的两人,却当即打了个哆嗦,调头就拽着同伴出去了。这个变化突如其来,折可大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石桥向南行百步?还真够快的。”韩冈摇头笑笑,不愧是最古老的行业之一,从上古兴盛到千年后。目送几名官兵飞快地走了,他回头对折可大道:“多亏了小乙你了。不然也吓不走这几个酒鬼。”
折可大低头看看,他今天穿着一身军袍。军官和士卒的军袍区别很明显,有品级的和没品级的也有差别。但军袍吓不走人。秦玑是个没品级的军官,方才他出面教训人,立刻就给骂回来了。
对士兵们来说,不是直属的上司,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争个座位的小事,没死伤就行了。打架不要紧,赢了还能给顶头上司涨面子,打输了回去才麻烦。
折可大清楚,他们真正畏惧的还是韩冈:“是怕枢密啊。”
“他们没认出我。”韩冈摇摇头。底层的士兵,有几个能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哪里能认得。何况要真的辨认出他的身份,肯定是不敢走了。
“看到枢密的装束就够了。”
韩冈没有前呼后拥,没有官袍加身。除非是车船店脚衙一流,寻常人也看不出地位高下。可就算那等没眼力的,至少还能辨认得出韩冈的穿戴,读书人的打扮。要是精通布料质地的,还能看得出韩冈的身上的衣服是棉布所裁。
士人和军汉坐一起,若是在平时,肯定少见,偏偏就是这里多。现在的雁门县,基本上就跟军城没两样。士卒比百姓还多。军中的士人,至少都是将领一级的幕僚,背地里喊一声措大没关系,但当面还是得恭恭敬敬。不用靠各色曲里拐弯的关系,只凭幕僚的身份,都比普通士卒更容易接触到上层。要是不小心冲撞到了一个后台硬点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好了。吃完就走吧,别挡了人家的生意。”韩冈坏了心境,起身让秦玑去会钞。老汉方才闹起来躲在一边,兵凶如匪,普通百姓不敢搀和,现在才敢出来收钱。
“枢密,可要去查一查他们?”出来后,折可大问着,
“用不着。一点小事。”韩冈无意去追究。
其实韩冈并不觉得那几名士兵有什么错。话是粗了点,但要求是合情合理,只是见到读书人却没来由的怯了三分。换做是只有折可大在,他们最多收敛一点,照样敢坐下来吃喝。
他对折可大道:“这就是人比位子多的坏处。少不了要挤一挤,要是挤不进去,就得等。三班院中常年两三百小使臣在候阙。”
“就是枢密之前在瓶形寨对辽国宰相说的话?”
韩冈没有对他的那番话保密,也保密不了,跟外国使臣的会谈记录都要报上朝廷。而且还不是你好我好的废话,而是关于两国未来的对话。
“嗯。田土。官位。还有方才店里的桌位。资源总是稀少的。你想占多一点,别人就要少一些。世间的纷争,无外乎如此。”
折可大苦恼起来。如果韩冈跟在京的宰辅斗起来,折家都可能会受到池鱼之殃。折克行想要折可大确认的,本质上就只是这一桩而已。至于出兵越境的问题,只要韩冈地位稳定,无论是否入京,便完全不需要多在意。只是他看韩冈的态度,似乎是并不准备息事宁人的。
行走在雁门县的街市上,熙熙攘攘的官兵和街道两侧零星的商铺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