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湖水源与长江相接,六月水面尚带微微凉气。
梁佑宣在湖边看见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还好赶上了。”奚思菱站在他们预定好的那艘小船边,高高兴兴揽过周映年脖子,“我说过要跟着你的吧?”
梁佑宣小心翼翼看她几眼,发现她好像也没有印象里那样狰狞可怖了。小船晃悠悠破开水面,四下宁静,只听船桨扬起水花。明月笼在夜雾里,天地都被隔绝在薄纱之外,绝非他所期待的“皎皎空中孤月轮”景象。他把手伸到舷外撩水玩,呆呆望着湖中温柔得让人心痛的月影。
周映年变戏法般从怀里摸出酒壶和三只酒杯,向奚思菱眨眨眼,“昨日奚姑娘请我们喝酒,今天我们也请姑娘喝一杯菊花酒,正好消夏。”
梁佑宣自不清楚前夜弯弯绕绕,奚思菱听出来是在回应她那番酒与性的怪话,笑嘻嘻接过,连声应多谢多谢、干杯干杯,拉着梁佑宣要跟他碰杯。
酒过三巡,奚思菱嫌酒意太淡,一拍案几,小船随之颠簸一下,“周映年,你身上不是有把笛子,不如给大家吹一曲听听?”
周映年摩挲一下腰间竹笛。他久不吹笛,已不习惯长长一根抵在腰上的感觉。
他本也不善音律。
小时候负责教他乐理的师父认为即便不能精于所有乐器,至少得熟悉某一样比如笛子,轻巧便携,还能用来打架,把两三支曲练到能拿得出手的水平。
结果周映年到最后只学会了两首曲子。一首叫《折杨柳》,另一首叫《凤求凰》。
数年前他在剑冢给霍叶遥吹了半截折柳霍叶遥声称“本来送别还没那么伤心,被你渲染得好像下辈子都见不了面一样”,直接把他赶出了门,那把笛子碎在了三日后的战役中。此后他再也没碰过笛萧。
而白相不知从哪里得知周映年会吹笛,离开京城前送给他这只竹笛。
竹笛不比铁扇,但凡灌入一点内力,秆就会开裂破碎。非但不能当判官笔使,混战中还得分神保护它不要遗失。这无疑是个相当烫手的礼物,他却不能不收。
周映年那把和主人一样出名的折扇,是陨铁为骨、天蚕丝为面,辅以剑庐绝迹于世的锻造技术,放眼江湖也称得上一句有价无市。
所以它当然也是某个人的礼物。
什么样身份地位的人能送得出手如此珍品?又是怎样亲密的关系,才能让他心安理得收下如此贵重的礼?
白相愈是咀嚼这件事,心火就烧得愈发旺盛。他也想在周映年身上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无论这人漂泊到何方,都会被一眼看出两人间的联系。
既然周映年使扇,最佳选择应是配套的扇坠。
但一把扇子只够配一个坠子,就好像一个人只能有一个丈夫。
无论扇坠还是发饰指环都可被替代,不如武器占据了绝对独一无二的位置。在无法确认周映年是否必然选择他之前,白相不会让自己成为可被替代的选项之一。
与之相对应的是,周映年从来不往身上佩小饰品——是因为所有人都这样想,还是他也意识到了多情最忌厚此薄彼?
因此白相睁着幼圆的眼睛,显得格外柔弱无害,“这是我自己削出来的。”他把手指藏在拉长的衣袖里,动作间偶尔恰到好处露出血点。
白相说:“希望下次见面时,大哥也能为我吹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