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祝傥却连那雪白的纸笺翻一下都不敢,只眼睁睁瞧着那瘆人朱红色泅透了纸背,隐约可见的一个熟悉名字,便当先窒了满腔。
自那之后,祝傥大病一场,尔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请辞,仙君他做不来了,法力因那一病复原时损耗太多,只愿回归本职,做个平妖法师,下界去平平妖吧。
苏管当时笑他:「你还是想去找他。」
「他不可能死。」
苏管收了笑,眼神中流露出点真挚的哀切来:「你们呐……」
「他反正又不领我的情……这般,这般也好……」
後来已不知是几百年过,那年又是幽季的祭日,苏管在家遥祝了三香未及插好,便见一人裹了满身风雪就闯了进来,还以为是甚么又要来抢丹药的妖物,吓得他差点就喊护法来了。
「苏管,你当初说的那药……还有吗?」
「哪,哪个?」
保仙躯不灭元神不散的药明面上说真就只有一颗,那颗进献给了天帝是理所当然,其实还有另外一颗,这颗当初被祝傥威逼利诱的从苏管手里扣了下去,也从未上报。
反正事发了是他顶着,抽皮扒骨的也是他祝傥神君,跟自己这个只会炼药的小屁仙半点关系也无,祝傥此人虽狡诈,但是绝不会做了出卖朋友的事,当然,前提你得是他的朋友。
苏管相信,整个天界放眼望去,就他苏管和幽季会是祝傥内心所认定的朋友。
当然了,帝君是不屑于领这个情,至于苏管,他是不敢不领这个情,谁让他是祝傥一手带起来的呢,害人事他占三分,助人事他再占七分。
真若不慎东窗事发,祝傥纵使保不了他,也还能拼着留他这心腹一命。
「你说的……可以忘了幽季的那种药。」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一句话未毕却见祝傥忽然蹲在了门口,抱住了怀里这把剑,掩面痛哭起来:「苏管……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太痛苦了,我要疯了……我好想他……」
苏管默不作声地回屋去,将那朱漆锦盒拿了过来,话音戏谑,像是这么多年终于得见他这昔日旧主彻底惨败一回:「主子,可别后悔。」
他抓起药来一仰而尽,怕是多在手头拿片刻就又能立时改了主意,此刻吞了药,便死也不肯松手地抱着那把剑,在门口蹲好了,空睁着眼茫然痴傻的流着泪。
也是,这么多年,甚么尔虞我诈大风大浪没跟他瞧见过,就没见过他能有这副破败模样。
心头刚是一声微叹,又见他忽又起了身,单手伸进自己个儿喉咙里拼命抠挖着,眼瞅着便要再吐出来。
苏管无语,他是谁,他是炼药小行家,若是炼的是立时叫你魂飞魄散的药丸,就不会多留你片刻活头,此刻这药丸吞都吞入腹中,立时融化好了,你再吐能吐出个甚么来?
吐出腔心血染遍这片白茫茫大地,也染不进人家北烛帝君的心里头去。
那时候苏管看他这副样子真忍不住想戏弄他——若是帝君在此,真能得见这此情此景,定然会摆出一份十足十厌恶的模样,然后恶声恶气道:「祝傥,你快收收,你血太脏了,别染了人家白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