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宴一办就是好几个时辰,毕竟太皇太后没说散席,谁也不敢做那个提出先走的出头鸟。要是被太皇太后记恨上,以后单独给开小灶可就糟了。

    直到日头西下,火堆灭尽,傍晚的凉风将柴木灰吹得满天都是。章清月才捂着鼻子眯着眼,说今日就先到这里,改日请她们入宫再叙。

    意思就是:别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们,旧帐得慢慢算,咱们来日方长哦!

    在月祥宫呆了小半日,快被烤干热熟的女人们如获大赦,鱼贯而出。

    戏园子里满天满地全是灰,章清月也呆不下去,赶紧领着锦儿往寝宫那边去了。

    园子里不仅要扫灰,还要擦地,甚至连飞了灰的屋顶树木也要拿水冲刷。不然主子们路过此地的时候,被风卷起的残灰迷了眼呛了鼻怎么办?

    这样的苦差事当然不会是月祥宫的奴才做。仆凭主贵,他们可都是伺候太皇太后的金贵人儿。那交给谁做呢?自然是苏雅所在的杂务司。杂务司的人像块砖,哪里有活哪里搬。

    苏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宫里的苦活累活,只要不必在主子跟前露脸的,都是她们杂务司的差事。她们衙门里都是或戴罪或新进宫的人,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做伺候主子的精细活的。

    办差事的时候,万一有人不小心闯了祸,主子们会连管事的一并发落。因此哪怕是扫地洒水搬抬货物那样的粗活,管事的选择派哪些人也有讲究。

    比如今日月祥宫的差事,太皇太后前些日子特意派人嘱咐过他们不许为难的苏雅就很适合去。

    苏雅在衙门没有亲近的人,只粗略地知道管事的安排了她一并去打扫园子,于是拎了桶拿了擦地的巾子乖乖跟在人群后头。

    “到了月祥宫都机灵点,别给我惹事。”管事的反复叮嘱道:“太皇太后入宫不久,又极少出门走动,什么脾性咱们都还没摸透。总而言之,多做事少说话是最稳妥的。”

    听管事的提到章清月,苏雅的心很轻微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她从前跟着众人去某处做事,心都是极静的。进宫这些日子,她已经学会把必将经历的一切都看作是修行,于是苦也不觉得苦了,累也不觉得累了。

    可今日去月祥宫的路上,她难有波动的心却起了涟漪。会再见到月月吗?这次月月会同她说话吗?

    进了月祥宫,苏雅总忍不住拿余光观察四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结果直到七拐八拐地进了戏园子,站在满地的灰烬上四下环顾,她还是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她看到了舒云景。

    舒云景打小身子就弱,今日晒了那么久,散席时想起身行礼都非常困难。于是领着丫鬟去了阴凉处,想缓一缓再走。她正坐游廊下扇着风喘着气,忽然察觉到有个宫女的视线在她脸上顿了顿。

    她原本以为宫女是看她的模样异常狼狈,就多看了一眼,脸上正有些难为情。待看清那个宫女竟是苏雅后,倒不觉得怎么尴尬了。她今日再怎样悲惨狼狈,也比不过被抄了家入了奴籍的苏雅悲惨狼狈啊!

    说起来,她跟苏雅是有过交情的。更小的时候,她老爱粘着苏雅,觉得苏雅什么都会什么都懂长得又美性格又好,简直是仙女一样的人物。然而不管她怎么套近乎,苏雅待她都是不咸不淡的,礼貌有余,亲热不足。再后来她跟玉公主走得越来越近,和苏雅就几乎不怎么来往了。

    本来也是她一厢情愿。她不去苏家找苏雅玩,苏雅是绝不会主动找她的。

    “去叫那个宫女过来把这边擦一擦。”舒云景吩咐丫鬟道。

    丫鬟过去说了几句什么,苏雅沉默着去水缸那边打了水,拎着桶到了舒云景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