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国维把马骏叫到了食堂,他们边吃边聊。
喻国维笑着对马骏说:“马骏啊,省报在头条刊发了采访报道,江部长刚给我打电话给我报喜,我找来报纸看了一下,我们秀水的事在报道里占了大量的篇幅,真让我说中了,简直就是独家专访,这事,马骏你立了大功啊!”
马骏举起酒杯,满怀诚意地说:“喻镇长,我好比是个吹喇叭的人,如果没有底气,再怎么吹也吹不响,没有您的真抓实干,就是吹上天,人家记者也不会信。”
笑了一阵,喝下一口酒,喻国维叹了一口气,脸色紧了起来,他说:“日他娘的,真让人不自在。”
马骏连忙问:“喻镇长,有什么事让您操这么大的心?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好帮您参谋参谋啊。”
这几天,有一件事的确让喻国维非常烦心。事情是这样的,任大海到江角镇上任去了,老婆秀兰没有跟他一起去,继续住在镇里提供的位于住宿楼三楼的两室一厅里,至今也没有搬走的意思。这样一来,另一位于副书记就有意见了,他住在顶楼,家里还有个瘫痪卧床的母亲,出进不方便不说,房子还经常漏水,老母亲一逢天阴下雨就疼得叫唤。
起初,于连平找喻国维说了几次,当时由于房子确实紧张,喻国维只有推,说有机会一定解决。现在任大海走了,在秀水的待遇自然而然应该取消,身为镇委副书记的于连平,在这个时候提出搬到任大海原先住的房子里面去的想法,既合情,又在理。
但喻国维既碍于任大海跟县长严桦的交情,又不想背上人走茶凉的骂名,还不想跟于副书记产生矛盾,一时间竟没有了主意,心里很是纠结。
“这事你怎么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喻国维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态度问。
马骏心想,你镇长都办不了的事,我一个小主任,更加办不到,特别是任大海这边,本来就对自己恨之入骨,再招惹他,不是火上浇油吗?谁都知道他跟县长严桦关系非同一般,这山不转水转,万一他是胡汉三,杀回秀水,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毕竟是对自己有栽培之恩的喻镇长开了口,加上自己是党政办主任,这左右协调本是自己的份内事,所以他迟疑了一下后,对喻国维说:“我先想想,尽量把工作做通。”
喻国维拍了拍马骏的肩,笑了笑,走了。把愁肠百结的马骏一个人扔在办公室。
这镇大院的住宿楼,共三个单元,18户人家。房产归镇政府所有,免费给镇里的干部居住,每年象征性地收点管理费,随着人事调动,房子不断易主。马骏想,这任大海和于连平不好做工作,为什么不另辟蹊径,找一个好做工作的干部,然后让于连平跟他换呢?马骏马上找来住宿楼的住户名单,看了看,住在一至三楼的人里面,除了邱洪平,其它的都是镇里的头头。
邱洪平一直跟父亲住在一起,他的父亲原来是镇政府副镇长,在五年前的一次抗洪抢险中光荣献身,是抗洪烈士,尽管邱洪平不够资格住上好楼层,但他的房子始终没有人去争。
马骏想到邱洪平本来就对自己一肚子怨气,现在去做工作是百分百做不通的,他叹了一口气。
老马一身汗衫沙滩裤,穿着拖鞋,提着一个水杯,悠闲地来到办公室。他看见马骏愁眉苦脸的样子,呵呵一笑,说:“马主任,什么事情把你难成这样?”
马骏心想,老马人还不错,可一张嘴巴管不住,这事透露出去了,等于是公然挑起了任大海和于连平的矛盾。他回答说:“没什么事,我在构思喻镇长的报告。”
“你真是敬业,别人现在都躺在床上看电视呢。别想了,我们到院子里乘凉去,散散心,别把脑筋操坏了。”老马拉着马骏往楼下走。
院子里空无一人,皎白的月光透过树叶洒落在地上,满地都是斑驳的树影,夜风轻摇着桅子树,发出窸窣的声响。老马搬来两把躺椅。马骏躺了上去,凝视着星光满天的夜空。
老马打开收音机,传出楚剧抑扬顿挫的腔调:现如今,风波平,张公富贵在京城,此时你若投桃报李,来日定给你一个好前程
“投桃报李?”听到这四个字,马骏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事有门了,第一个桃子是:办公室出面帮他修一下漏水的屋面;第二个桃子是:邱洪平的爱人没上班,让喻国维帮忙找个工作,这个肯定不是难事;第三个桃子是:把邱洪平调到一个站所任主职,相信这三管齐下,事一定能成,想到这里,他跑到办公室跟喻国维打电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喻国维对他提出的第三个桃子有些不同意,但比起与于连平之间产生间隙的问题,是值得的,所以还是答应了马骏的方案。
果然,就跟马骏想的一样,当喻国维找邱洪平,让他跟于连平换房子的时候,邱洪平立马眼泪直流,他不说换或不换,只是一个劲地向喻国维讲述父亲抗洪抢险的英雄事迹。喻国维说,镇里帮你维修屋面,邱洪平的情绪稍稍平和了一些。喻国维又说,如果你同意换房,我立马安排你爱人到印刷厂上班,邱洪平听了这话,立马就同意了换房。所以,为邱洪平准备的第三个桃子没有派上用场。
当喻国维私下跟马骏聊这事的时候,马骏并没有觉得兴奋。相反,他打心眼里同情邱洪平,他是一名生活在最底层的乡镇干部,家庭贫困,父亲用生命换来的房子居住权,为了给爱人找份工作,轻易放弃了,虽然这个人品性不好,但遭遇堪怜。马骏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