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罃仍在兀自笑着,似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阿麻吕随口一说的奉承话闹了笑话,心下也不恼,他不紧不慢地说:“实在是虞师弟太过惊才绝艳,让我想当然地觉得,令尊肯定是位名声显赫的奇人异士。”

    “没想到虞师弟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可思议,出身平凡却仍能出类拔萃。”

    虞罃收敛了笑意,转头直对阿麻吕的脸。他双眼空茫无神,却给人以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出身平凡……这是我听到过的,关于我的身世最好的说法了。”

    “世人大都认为这等行当晦气卑贱得很,阿麻吕师兄的‘平凡’从何说起?”

    “因为死亡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所以为死人刻墓碑自然也是再平凡不过,”阿麻吕回答道,“因为人们需要进食,所以有畜牧烹饪的行业,又因为人都会死,所以就有殡葬的行业,皆是因人而起,所以并不奇怪。”

    “生老病死皆为常事——这不过是世人自我宽慰的话,”虞罃嘲讽道,“趋生避死,对死亡讳莫如深才是人之常情。”

    “对年幼者百般呵护宠爱,对散发着腐臭陈旧气息的老人敷衍怠慢,还要避讳一切与‘老’和‘死’相关的事物,甚至包括言语暗示。”

    虞罃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屑地说:“哼,如果死亡是人必然深陷的泥潭,这样的避讳定然是徒劳的挣扎,除了让人因为恐惧越陷越深,最终累己累人外,没有任何好处。”

    “生的渴望使蝴蝶飞翔,如果蝴蝶因为翅膀沾了泥水就忘记了飞,那它离死也就不远了。远离死亡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忘却死亡。”

    “虞师弟这话真让人吃惊,我能说服自己将死亡等闲视之,可虞师弟却像是把死亡完全踩在了脚下……难道死亡从未对你造成过困扰?”阿麻吕问。

    虞罃眉目纹丝未动,嘴角扯起弧度,表情是僵硬的怪异,又透出一丝放肆的狂气,与他俊秀精致的相貌极不相符。

    “我确实从未为死亡烦恼过。”

    “唯一让我困扰的,只有我眼前的黑暗而已。”

    即便提及自己的目盲,虞罃也只将其标为“困扰”的程度。

    “虞师弟的心境真是开阔,也许正因为师弟较常人不同,所以面对死亡才有非凡的视野,常人贪恋俗世的美好,面对死亡倒容易失去背水一战的勇气。”

    “师兄不必这般客气,对我说三句夸一句的,直说我是个胆大瞎子不怕掉沟里就行了,”虞罃说,“在这万花谷最不怕的就是得罪我这样的人,夸我一句怪人顶得上骂我十句瞎子。”

    “我没有讽刺师弟你的意思——”阿麻吕连忙解释,“我是说师弟非常人自然有非常领悟。”

    “我知道啊。”

    阿麻吕愣住。

    虞罃露出一个把戏得逞的笑容,他是故意歪曲阿麻吕的意思来将他戏弄一把。

    “其实师兄你说的没错,作为瞎子,我所经历的事与常人不同,心态自然也不同。”

    “师兄可想知道,我是如何启蒙识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