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沐泽陪了几天之后,迟云终于勉强脱离了像“分离焦虑”一样的症状。
倒不如说,就像一个在海上漂流多日的人终于抓住一根绳子回到了岸上,他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得抓着那根绳子,才能避免回想起那吞没一切的海面。但是恐惧也是一种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削弱,终有一天那个人会放开那根绳子。
迟云也不能永远被拴在季沐泽身上,他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季沐泽帮他订了回去的车票,买了背包和一些路上用的东西,在车站看着少年还有些依恋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抬手揉了一把迟云的发顶。
“你回去……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努力学习……也别累到自己,反正……照顾好自己。就这样,车快来了。”季沐泽很生涩地叮嘱到。他没被人这样叮嘱过,所以也不太会说这些话。
迟云眉眼弯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谢谢季哥。”他说,“自从奶奶去世后,就没人这么关心我了。”
火车来了,迟云该上车了。
他的座位不靠窗,只能在不打扰邻座的情况下努力往窗边凑,绕是这样,人群中季沐泽也只能看到角落里闪过的一点白皙,像是车厢里的一抹亮色。
他不知道迟云能不能看见,但还是像个傻子一样大力挥着手臂和对方道别。
飞吧。
飞吧。
你要在云端之上,而不是腐烂在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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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云背着包,下了车,又回到了熟悉的县城,他长大的地方。
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街上的景象熟悉又陌生。他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楼道里,他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看着眼前胡子拉碴、衣冠不整的男人,迟云缩了缩脖子,叫了声“爸”。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他曾经也有对父亲的孺慕,对父爱的渴望。但是男人一直不喜欢他,这种厌恶在他的父母亲的感情被生活消磨殆尽时达到了顶峰。他还记得父母吵架时,碎在脚下的玻璃杯,还有男人指着他鼻子的那声——
“怪物!”
当时的男人好面子,衣冠楚楚,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和现在邋遢得只比乞丐好一点的男人除了脸毫无相同之处。
“小云!”迟正志看到少年,激动地张开双臂迎了上去,紧紧搂住迟云,“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男人一口一个“小云”“儿子”喊的亲热,迟云也不好意思推开他,任由被紧紧搂着。
“爸。”他小声叫到,“您怎么来了?”
“爸来看看你——哎——”迟正志放开了迟云,手还紧紧钳着少年的手臂,“哎——咱还是先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