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紫禁城一行人移驾去了颐和园,各嫔妃安顿好后,便一起向慈禧请安。大家略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回了寝殿。刚出仪鸾殿的门,钰舒看见婉贞坐着软轿向仪鸾殿走来。便等在那儿,想要和她说几句话。却不知为何她只对自己看了一眼,便携宫人进了殿。钰舒甚是不解,略站了一会,便走开了。
何荣低着头走进仪鸾殿,福了福身,道:“老佛爷,醇亲王福晋在殿外求见。”闻言慈禧抬起双眼,半晌,缓缓的道:“请她进来!”何荣应声,请进婉贞。
慈禧看着她走进来,笑了笑,道:“妹妹身子不好,天气热,为何还要进宫来看哀家,来回折腾,伤身体!”婉贞笑着下跪请安,慈禧连忙让玄珠过去搀扶她。见她起身,笑道:“妹妹,快过来坐下。”
婉贞略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坐到她的对面,道:“近几日身子好一点,妾身便想着进宫来看看老佛爷。妾身怕万一这身子不行了,想要再来见老佛爷,那就难呐!”
慈禧哈哈大笑,道:“妹妹若是想要见哀家,差人过来说一声,哀家可以过去看你,何必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何荣捧着茶盘走进来,将茶杯放在二人面前,奉完茶,又退出殿去。
婉贞端起茶杯略喝了一口,道:“妾身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就想着乘自己还有点力气,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等到哪天突然走了,这心里也就没了遗憾。”
慈禧嗔道:“哀家瞧妹妹就是忧思过虑,你整日只想着自己哪天撒手,这想着想着便朝着这路走了下去。”顿了一下,又道:“你要想开些,凡事不要钻牛角尖。”
婉贞苦笑,道:“自从妾身的孩子一个个的离开,便没了活下去的希望,连王爷也不愿再来看妾身。如今,王爷也去了,妾身便只能由着这个身子,早晚都会去那个地方,那早点晚点又是什么关系呢!”
闻言慈禧叹了一口气,道:“妹妹心里的苦,哀家又岂不知呢!妹妹心里记挂着皇上,可皇上已经过继给先帝,那便不再是妹妹的儿子。你这道坎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跨不过去呢!你知道的,哀家对皇上就如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他不比你少。”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是看哀家对皇上太过于严苛了,担心皇上,这些哀家都懂。可他身为一国之君,又尚且年幼,哀家难免对他要求严格了些。妹妹,哀家这都是为了皇上好。”
婉贞略笑了笑,道:“皇上即已过继给先帝,自然是先帝的孩子,妾身早就明白,皇上早就不是妾身的儿子了。”停了一下,她眼中闪着泪花,突然拉着慈禧的手,哽咽道:“只是姐姐,皇上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虽然知道他如今是先帝之嗣,可心里对他的疼爱不比幼年时少。姐姐,你就看在我一直对你忠心耿耿的份上,绕过皇上吧!”
慈禧微微蹙眉,挑眉看着她,问道:“妹妹这话是何意?哀家又没对皇上怎样?你为何说要哀家绕过皇上?难道是皇上和你说过哀家要怎样吗?还是你胡思乱想的?”
婉贞拿着锦帕擦了一下眼角,复又双手抱着慈禧的手,道:“姐姐,妹妹知道皇上他过得不好。妹妹不是说姐姐你对他不好,妹妹是觉得他太累了。皇上他原本资质平庸,一朝有幸被姐姐立为太子,姐姐对他严苛本就是应该的。可是他也是姐姐的外甥,身上也流着和姐姐一样的血,我们都是叶赫那拉的后人。”
慈禧抚着她的手,缓缓的道:“妹妹放心,哀家心中一直都是把皇上当作自己的孩子,当然也知道他和哀家一样,身上流着同样的血。”顿了一下,又道:“但是他身为皇上,该有的规矩还是需要有的,不能因为他是哀家的外甥,哀家便任由他胡来。”
婉贞听出她的话里话,起身跪在她的面前,抬头看着她,央求道:“妹妹知道姐姐说的是皇上与珍嫔,可皇上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可心人。姐姐,你就看在妹妹的份上,不要拆散他们。”见慈禧看着自己不说话,又拉着她的手,哭着央求道:“姐姐,妹妹求你了,这是妹妹第一次求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慈禧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突然一软,缓了一口气,弓腰扶起她,道:“好了,哀家答应你。”婉贞笑了笑,起身坐到榻上。慈禧又道:“说起珍嫔,不是哀家不喜欢她和皇上在一起,实在是她太过于放肆。她入宫搅得后宫不得安宁,竟还让皇上对她言听计从,这样的女子留在后宫只怕来日终是个祸患。”
婉贞连忙道:“珍嫔只是年幼,只要老佛爷您细心教导,妾身想她日后定会成熟起来。”慈禧叹了一口气,道:“珍嫔她不姓叶赫那拉,她姓他他拉。哀家见她与皇上日夜相伴,怕她有一日取代我们叶赫那拉家的尊荣。”顿了一下,冷声道:“也是皇上任性,自从大婚后,便再也未去过坤宁宫。妹妹,你说这样的情况下,你让哀家能怎么办?哀家总不能为了皇上心里快活,便不管我们叶赫那拉家的荣尊。”
听了她的这番话,婉贞难免有些难为情,略笑了笑,道:“皇上年轻,现在心里只记挂着珍嫔,或许等他们都年长了,一切便好起来了。”
慈禧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缓缓道:“妹妹,你知道这泱泱大国压在姐姐的肩上有多重吗?皇上又年轻,哀家想要一碗水端平,着实是心力交瘁。顾着这个便忘了那个。像皇上他们这样的小儿女心思,哀家瞧着是头痛,心里是更烦闷。当着皇上的面,哀家又不好多说,和珍嫔明里暗里也说了不少话,哎,哀家累啊!”
婉贞略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想着自己本是过来为皇上与珍嫔说话的,此刻,怎变成慈禧向自己抱怨。不禁为皇上与珍嫔担忧,只怕自己这个尚方宝剑也只能护得了他们一时。若是他们将来再做些什么让老佛爷不顺心的事,只怕到那时,即使自己还活着,也保不了他们。
她放下茶杯,道:“妹妹怎不知姐姐的难处,这么多年来,姐姐的付出自然都是被臣民们看在眼里。王爷活在时,更是时刻追随在姐姐身后,姐姐说一他绝不会说二。再说妹妹可是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送给了姐姐你,这份心,姐姐应该懂得。”婉贞想这句话算是今日最后一搏,料定她听了此话,必会就范。
慈禧低着双眼,略笑了笑,半晌,抬眼看着她,笑道:“妹妹今日一番嘱托,哀家已知晓。你放心,只要珍嫔安分守己,哀家自然不会干预她与皇上之间。但是,若是她做不到安分守己,那么哀家总不能为了皇上一人,将爱新觉罗家的祖制规矩抛在一边。这样不仅皇上会遭言官们质问,就连哀家也会被后人唾弃。”
婉贞微微颔首,这番话也在理,便道:“姐姐的苦楚妹妹也懂,若是妹妹见到珍嫔,便帮姐姐多劝劝她。若她只是年幼不懂事,妹妹想只要好好的劝慰,定能慢慢的懂事起来。”说完叹了一口气,又道:“都是妹妹这身子不中用,也不能为姐姐分忧。”
慈禧略笑了笑,道:“妹妹为大清诞下一位皇帝,还说不能为姐姐分忧!”婉贞微微笑了一下,慈禧又道:“皇上不仅容貌出众,而且勤奋刻苦。这样的出挑,可都是妹妹你的功劳!”两人相视而笑,
慈禧又道:“哀家见皇上优秀,便担心他身边的嫔妃和宫人,把他带偏了。所以哀家把他看的紧紧的,害怕万一啊!自古以来,有多少皇帝为了女人,舍弃江山,咱们大清便有。哀家真是怕皇上着了他们后尘,那哀家这么年多对皇上的栽培,全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