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扬是个披着狼皮的羊,这一点苏钰在稍稍接触过之后,便有了这么个了解。
在提起父母的时候,孟扬只说前些日子,他的父亲带着堡中几个男人,用骆驼拉着车子,去几百里以外较繁华的城里,用积攒下来的银两或者皮革,换一些黄沙堡的人们日常用的生活品和药物回来。
其实往来的客商小贩,也会在堡中卖些中原城里百姓惯用的东西,或者锅碗瓢盆,或者姑娘们喜爱的胭脂水粉,只不过数量上到底太少,而且价格经这一道手,也会贵上一些,所以每隔上一两个月,孟扬的父亲便会带着堡中几个擅长赶路的男子,一同走上这么一遭。
而身为堡主的孟扬父亲离开之后,整个黄沙堡的安危,便落在了已经长大的孟扬和他那据说功夫不弱的叔父肩上。
去见孟扬叔父的时候,孟扬领着苏钰穿了几道巷子,在本就不大的黄沙堡中七拐八拐,才在一个草席搭成的简易棚子下面,找到了他那正在为行人旅客打铁的叔父。
单从长相上来看,苏钰就料定,孟扬这叔父,必然不是他的血亲叔父,因为孟扬虽在黄沙堡这种边疆之地,生是却是一副汉人少年的俊秀面孔,而他那叔父,则是十足十的黄沙堡本地人,眉眼浓重,眼窝有些微微下陷,鼻峰挺拔的像是巍峨的一段山脉,而如边疆大多数的男人一样,面上络腮的胡子微微卷曲,占了大半个脸,开口了,带着比孟扬重了一百倍的边塞民族腔调。
“臭小子,又瞎跑什么!”
“叔,叔父。”孟扬面容僵硬的嘿嘿一笑,“我寻到了个大侠,和你一起去剿匪。”
孟扬的叔父听到这话,拿眼睛扫了苏钰一眼,冲着孟扬没好气的道:“胡闹什么!不去!”
“钰姐姐功夫很好的,她救了我的命。”
孟扬的叔父又抬眸看了看苏钰,知晓孟扬为人虽然张狂,却不是个爱撒谎的孩子,便敛了之前毫不在意的模样,朝着苏钰郑重的道了声,“多谢。”
说罢,又去身后的破屋子里,抱出来几把刀剑,朝着苏钰道:“我尼格是个粗鲁人,不会说什么花哨的客套话,这是我打的几把兵器,你随意挑上一件吧。”
苏钰向那兵器看了一眼,也不由得惊叹,这孟扬叔父的手艺,确实不错,铁铺子外面摆着的各色兵器,已经算是很好了,从屋里抱出来的这几把,应该比江湖上人们用的大多数兵器,都要强上一些,而且打造的手法细节相当细腻,甚至于同苏钰背后的凤鸣叱凰,有些细微的相似之处。
“客气了,我已有佩剑。”
苏钰果断的拒绝,令那尼格大叔有些吃惊,不由得将目光望向了苏钰身后背着的两把长剑。寻常时候,苏钰为了保护两把剑,也为了不那么扎眼,都是用干净的棉布将他们包起来的,如今只稍稍露了一截剑柄,便让那尼格大叔瞪大了眼睛,从铺子里冲出来,到苏钰面前祈求道:“姑娘,还请摘下您的佩剑,让我看上一看。”
苏钰心里惊讶,以为单单一段剑柄,就让这尼格大叔认出了凤鸣的好,也便大方的,将凤鸣从身背后取出,递给了面前神情激动的大叔。
尼格大叔接过手中的?剑,一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紧接着,竟抱着一把剑,开始热泪盈眶。
苏钰看着,心有所思,未曾说话,一旁的孟扬却不解了,朝着叔父问道:“叔父,你认得钰姐姐这把剑?”
“何止认得。”那尼格大叔感慨一声,抬头朝着苏钰道:“姑娘背后另外一把,可是叱凰?”
苏钰眉心一蹙,“你认得?”
尼格大叔抹了抹眼泪,“这是多年以前,我的师傅耗尽心血,铸的两把剑,赠给剑神陌离先生的。当年师傅只说利器常有,能配得上利器的人,却是不常有,利器到了坏人手中,就会变成杀人的屠刀,到了好人手中,就会变成救人的利刃,师傅意识到这一点后,多年都封了手艺不曾铸剑,直到遇见侠肝义胆的陌离先生,才重拾了铸剑的心,耗尽了余生所有的心血,铸就了这两把旷世奇剑,而我师傅心血耗尽,灯枯油尽之时,投身奔入了铸剑炉中,以自身血肉祭了这两把剑,我的师母未能独活,也随着师傅去了,凤鸣叱凰生而有灵,那或许,便是我的师傅师母吧!”
苏钰听的心头一颤,用了这凤鸣多年,竟不知还有这样一番悲壮的事迹在里面,心头不由得对凤鸣,更多了几分怜惜和疼爱,不仅仅是因为它有生死相随的故事,而是这剑,也是她和萧逸心头连心的一种体现,每每夜里,她轻拭着叱凰的时候,能感受的出来,它还有磅礴的生命力在里面,因此她更加坚信,萧逸并没有死。
而向旁人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总是看一看依旧如初的叱凰,纷纷劝说苏钰要看开,莫要疯魔。
伸手解下背上的叱凰,苏钰双手捧着,也递到了尼格大叔的手上,见那一双剑在他手中静静的躺着,仿佛敛去了所有的锋芒,柔和的像是一双寻到家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