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
闻晏大早就去了柴房,带着雪莲专门熬的一碗药和薄粥,却推门再不见那两眼精光的小丫头。
墙边几块已经阴干的血沫洇在泥地里,昨晚断不会只是三房少爷的恍惚错觉。
她在过,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他心一沉,觉得呼吸都憋闷,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昨日的犹豫顾虑,若是不管不顾将人收入三房,以那丫头两眼还能冒精光的劲头,想来至少能够捡回她一条命
——哪怕,哪怕会受牵连,遭她先前主子的为难。
可……难不至死啊。
闻晏垂头,拎着食盒有气无力地回了三房。
而就在此刻,阿圆被安置在四方院子一角的偏房。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折腾,现在躺在软和的被褥上,甚至还有个比她不大几岁的小丫鬟在旁照料着,阿圆不免有些恍惚。这屋里又宽敞又亮堂,铺顶上居然还罩着一顶顶顶漂亮的罗帐,怕不是公主才能住的好地方。可比她在家时睡的搁在恭桶旁的破门板要强太多了。
她胸膛里扑通扑通地狂跳,兴奋又激动,心想果然进闻府做丫鬟是选对了。昨夜虽然确实难熬,可只一个晚上过去便苦尽甘来了。
这买卖着实划得来。
这么想着,舌头嗓子的灼烧感都减淡许多。
阿圆瞪圆了猫儿一样的眼睛,躺在床上也不耽搁那对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想好好把这天宫一样的好地方看个明白。
被临时差来看顾她的香云却瞅这双过于晶亮灵活的眼珠子有些发毛,本来拧了块帕子要给她擦擦血污,见状直接丢了过去盖住脸,道:“怎么这么精神?不闭眼就起身去伺候,咱们院子里活计可不少……”
没等人说完,阿圆赶紧闭眼。这么软的床铺她还没捂暖和,可不想这么快就被挖起来。
到底是受了伤又在柴房里熬了一晚,再怎么精力旺盛心情兴奋,阿圆到底还是个九岁的娃娃,身子底也不好,这一阖眼竟就沉沉地睡了,睡得昏天暗地,连睡了两天两夜,连香云端了汤药也是用调羹撬开她牙关硬灌进去的。
香云掖了掖床上丫头嘴边的药汁,看着那深陷的眼窝和蜡黄皴裂的脸颊,也觉得心情复杂。这孩子进府时灌了那么多药,又呕了那么多血,四姨娘丢人去了柴房就没存要留人活路的心。前日她呕的那一地血,负责清扫的丫鬟里其中就有香云一个,当时任谁都也觉得她必死无疑,可谁能想,老爷在四房宿了一晚出去后,姨娘竟会改了主意,差人又把这半死不活的人从柴房里弄了回来,还给药吊着。
是这孩子命大?又或是她到底命不该绝?
总之,这条小命到底是保了下来。
香云想,只瞅那双机灵得好似精怪的眼仁儿,便能猜到这是个牙尖嘴利的机灵丫头。
却可惜了她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阿圆再睁眼,便不能赖在她软和的床铺上了。四姨娘那边传了话,叫她转醒就过去跟前。于是她被床边照顾自己的那个面善丫鬟姐姐扶着起身。姐姐人可太好了,帮着擦洗,甚至还照应着给换了一身阿圆打小想都不敢想的簇新合身衣裳。
那件青果绿的夹袄上甚至还粗粗镶了一圈简单的绣花叶子,看着俏皮极了。
穿着新褂子,阿圆登时精神又上来了不少。连原本卧床不起的脚下虚浮都忽略不计,半晃一飘,跌跌撞撞跟在姐姐后头去了四姨娘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