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未见闻晏面上有什么崩裂，反倒是雪莲怔愣望着对面毫无波澜的三少爷，一时间预感到了什么，忙又转脸拉着三姨娘衣裳，哭喊道：“夫人、三夫人！不能啊！您与三公子血脉相连，这么多年来一直相依为命，如何能够轻言母子恩断义绝！”
三姨娘也发现这狠药下了，儿子却没有自己料想中的那般受到震撼。
她觉得奇怪，却也明白这势头不妙，心道是不是自己态度过于决绝，让儿子无从求饶。于是她便顺着雪莲的话茬，抿了抿唇，重新摆出一副不舍却为难的神态，给闻晏递了个台阶道：
“我怀胎十月才诞下了他，若不是身不由己，又何从舍得做到这般！却是他……却是这孩子，怕早不把我当做亲娘了吧！”
这时候，只要闻晏说一句“不是”，接着再母子隔窗痛哭一场，互道几句各自苦楚，最后以他应下为闻老爷奔走疏通一事，便可完满了结。
三姨娘自以为安排得极好，却不想儿子粲然一笑，竟道：“福命浅薄，上天注定。”
她心头一跳，不知为何成串成串的泪水已经不自觉从眼角滑落。
记忆中只会跪伏在脚边，哭着却始终不敢发出声响、只能强咬着下唇憋住声音，默默忍耐一次又一次惩罚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开始，居然已经长到了这么大。
这么多年来，她不是卧床就是依靠在房中的椅子上，竟未发现此刻隔着这斑驳的泥墙而立，自己已经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而少年的面上早就不见幼时无助的痛色，取而代之的，是冷硬如同寒冰的绝情。
三姨娘呆呆望着，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只听那少年终于又开口，开口却仿若宣判。
他道：“既然母亲与我亲缘已尽，儿子必不会违逆天命而强留……”
没等最后一个字落地，三姨娘已然白眼一翻，整个人瘫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雪莲纵然眼疾手快，也没能来得及将人捞住。
三姨娘砰一声重重摔落在地，原本估摸是要晕，却被脚下久违清理过的苔藓一滑，重重摔个了个屁墩儿，直接又给摔清醒了。
之前的势在必得、牙尖嘴利全都没了。
任凭雪莲怎么拍打和问话，她都只是呆呆坐着，眼泪珠子哗啦啦往下掉，身子也止不住地打颤，整个人跟傻了一样，没有反应。
雪莲自是知道三姨娘寒了心，硬架着主子站了起来后抹了把脸，也眼眶含泪，恨恨盯着那墙后的三公子，气骂道：
“三少爷，奴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知你这几年遭了些什么竟变成了这样！老爷许是对不住你，可夫人却是从未亏欠过你什么！我雪莲没念过书，却也知道！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这般胡混，绝情寡义，定、定会不得好死！”
阿圆一直蹲墙角竖耳朵听着的。
本来人家母亲训斥儿子几句，她再觉得不入耳也明白自己没有立场去为三公子鸣不平。但这会儿一个丫鬟居然也敢对他那么说话！还说什么死不死的！真是忍无可忍！
于是她心里想着，身体更快过脑子，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冲了出去，愣是上前一个巴掌抽到了那丫鬟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雪莲的脸直接被抽得侧了过去。这一下打得着实不轻，她甚至就这么侧着脸愣了片刻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那被抽的一块皮肉开始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耳畔也被一阵拖着长音的轰鸣久久占据，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挨人抽了一耳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