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雪莲听到响动追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入夜色,在竹林走远。
看向竹影幢幢之中,林间吹来的风意外地有些寒凉,雪莲下意识拢了拢肩膀,回房告诉三姨娘说人走得很快,自己出去时已经找不着了。
三姨娘对雪莲的忠诚从不质疑,眼神里虽然有些许失望,还是点头道:“无妨,不过逃一时罢了,他总是要回来的。”
她还记得闻晏小时候,哪怕挨了一顿藤条、背后全是渗出血点的青紫,他也还是咬牙忍着不肯认错,甚至个子不到茶桌那么高,就已经学会了负气出走,一个人躲在府院哪处花圃里一天不见踪影。
她从不去寻他,因为小孩子是不能惯的,越是骄纵越是教不出成器的孩子;更何况,他每次的固执和坚持都会在天光消尽、暮色四合时溃不成军,蔫头耷脑地回来认错求饶。
小孩子怕黑、怕鬼嘛。
再说了,除了自己身边,他还能去哪里?
她觉得儿子同自己一样,纵然一度恨透了牢笼一般的高墙,却也逃不出去。无论如何,兜兜转转,他们的结局都注定被困在这里。
他总是要回来的。
命运使然,唯有接受才能平息,否则只有一直在不甘和愤恨中煎熬,苦的到底还是自己。
他只是还小,并不懂她这做母亲的苦心。
可惜三姨娘到底是想岔了。
她只知道儿子如今手头宽裕,是因为在外头做了买卖。
可他手里先头能有多少本钱?且这闷头不吭又只会埋头死读书的儿子究竟是几斤几两?
文娘也自以为是掂量得清的。
之所以能够空手白脚闯出些名堂,不外乎也是借了闻家的声势罢。
只是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才会自以为是当一切全凭他一身本事。
也正因她这么想,更觉得自己逼他为了老爷走动理直气壮。除开淡薄的父子情分,直冲着他曾借着父亲的名号顺了春风,也应该在这关口把人情还回去的。
她一开始便想错了,又足不出户,更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闻晏手中那唤作“乘风局”的买卖做到何等地步,更永远想不到他可以掌握的财富早就远远胜过了只剩空壳的整个闻家。
这样的少年东家,早不是当初那个自傲却无助的负气小儿。
梨花巷出去不远的十圣街上就有他去年年底买下的一间沿街两层宅院。
彼时天冷得厉害,局里新招的好些跑腿弟兄不住在定安城中,上工来回还要趟过厚厚的积雪,实在辛苦。于是便有了这里,用来当做他们歇脚的寮舍,二楼也收拾出来一间屋子留作东家的房间。
哪怕自打置办后从没留宿过,但多亏了那位贤惠能干的阿牛哥,非但将所有东西拾掇地十分安妥,还交代他们雇来的烧饭婆子定期打扫,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想来,还要多谢阿牛,要不是他坚持东家应该在这里有间自己的屋子,说什么金主花钱理当要占一席之地,还说哪怕只是空屋子,也对伙计们有震慑之力。若不然,今夜他怕是还得去寻见客栈对付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