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钟,气温还很低,异常寒冷。周仪清跟在他身后进了大殿,这个时间段香客都很少,僧人们在大殿中盘坐: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某种清冷而庄肃的预感呼啸而过,这天好像并不寻常。忽明忽暗的青色天空摇摇欲坠,杏花瓣飘落的速度仿佛凝固。他们穿过硕大无朋的正门,佛像在香烛中反映出暗金色烁光。
“小贺总送的?”姚敬臣问。
“什么……嗯,是。”周仪清也看向自己上香的手,腕上带着一块表。石英表盘亮晶晶的,和贺欣是同款。
“他眼光一般嘛,不适合你,太宽了点。”
“嗯哼。”
姚敬臣朝四方拜过,眼中烛火跳动。他把玩似的举起一盏佛灯,摆在佛前案台上,说:“我先到后面去了。”
周仪清独自跪在佛前,耳边传来火焰燃烧的声音。他本不信鬼神,此时却想起十八泥犁中的地狱场景——一根烧得通红的铜柱,小鬼团团围绕,扇风鼓火,风孔中便传来曲折的哀嚎。
他感到身上忽冷忽热,渐渐发了汗。隐隐听见远处僧人诵经: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
突然传来金石之声,嗡鸣回响,他抬眼望去,佛像轰然倾倒。从中空的造像内,耸出一棵阴沉巨大的香樟树。
周仪清猛然苏醒,身上盖一件厚外套,贴着沙发的背脊出了层薄汗——早上他被姚敬臣带去寺庙,现在正补充睡眠。
做了这样的噩梦,任谁也睡不着,他拖着手脚从沙发上爬了下来。人还未站稳,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弹响。不等反应,眼前一花,客厅中央的水晶灯掉了下来,砸在他刚刚躺过的沙发上。
姚敬臣听见哗啦响动,从二楼探出脑袋,显然也吃了一惊。他一边朝下走,一边指挥:“你别动、别乱走,那边全是玻璃碴。”
茶几裂成蜘蛛网,姚敬臣气急败坏,几乎扛着他出危险地带。外套还摆在他躺的地方,被吊灯几乎砸进沙发里。姚敬臣看了,额角也微湿,小声道:“还好你起来了。”
“这事我跟他们没完……操,”他难得爆了粗口,边说边拨电话,“谁负责装的这个……”
周仪清这才觉得害怕,冷汗一股脑往外冒,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我出去转转。”
“啊?嗯,”姚敬臣捂住听筒,看了他两眼,不太情愿,“那你注意安全,我下午还有个会……还有这,弄完了我找你。”
周仪清走出门,心里逐渐从恐惧变成迷茫,又转为怨恨。他走到太阳下,周身被阳光照着,身躯才逐渐回暖。难道真有恶鬼索命——青天白日,不可能。
过了一会,他才觉得理智回归身体,对那些怪力乱神的思索也告一段落。意外,随时都有意外发生。他这么安慰自己,久违地买了包香烟,坐在马路边抽完整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