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色床帐在灯光里的影子像湖水,她像坐在水里,水波纹般的光晃到谢骛清的眉眼上,在他脸上变幻着。刚才还在想方便门。他换了军装,被藏在院子里这张八步床上,可不就是方便门?她为这念头笑了。
她轻声道:“好像你每次来,都是为了给我过生日。”
“想要什么?”他柔声问。
同样的问题。
“谢骛清的一句实话。”她笑说。
谢骛清道:“这回,猜不到你想听什么。”
“不能做谢卿淮一样的谢骛清,会不会很遗憾?”她不喜欢别人误解他。
他笑:“完璧虽好,世所不容。”
他又说:“有弱点,就有机会被收买。杀了我,我的兵也不会是他们的,和我结盟才是他们想要的。如果我是谢骛清,擅长明哲保身,对北面的人来说就有拉拢的机会,他们就少些杀我的念头,让我能顺利南归。如果我是谢卿淮,上次入京,就已经死在牢里了。”
“辛亥革命前,北吴南蔡两个将军最有名。北方的吴禄贞抗倭反清,雄才伟略,一代爱国将领却死在了暗杀里。我曾见过这位长辈,他若还活着,如今的西北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他道:“活着,很重要。我们这些将领都想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随便谁的枪口下。”
他的声音清润,温柔时,能化了人心。
“好名声留给谢卿淮就够了,”他总结道,“他需要人心所向,需要广招强兵。”
谢骛清将灯关了。
他又道:“女孩子找我,也不只为了谈情,许多都是帮人送财的。”
何未被逗笑了,在乍然的暗里说:“那你快去,少在我院子里,多出去见几位佳人。见几次就能有几百把枪,搞不好遇到豪爽的军阀姨太太,就有一架战机了。”
谢骛清佯作思考:“二小姐不愧是生意人,这笔账算得好。”
两人相视笑了。
谢骛清系上衬衫,平躺下来。他很累了,须睡一觉。等人躺下,闭上眼,他想到,这样简单庆生的过程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她真的高兴。
他的呼吸渐平静。
她往锦被里躺,在被子里碰到他的衬衫前襟,想试试他是不是真睡着了,解他刚系上白色纽扣,一颗一颗。她闻着他脸上牙膏粉的香,悄悄将唇印在他的下巴上。
他十七岁初到四九城,站在夜色里城门下看德胜门时,心里只有推翻清王朝,有光复大义,有重振河山……不知儿女情长,该想不到十数年后,会躺在这北京城的一间深宅大院里,躺在一个女孩子的身边,衬衫被解开……
今夜的苏合香是越烧越浓烈。
谢骛清的衬衫很滑,不晓得什么料子的,倒是白,干干净净的,她摸他衬衫的领子,终是往上挪了两寸,慢慢地将唇压到他柔软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