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月何许人也。
叶镜桐既清楚也不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沈溪月的时候,叶镜桐只有十岁,沈溪月十一岁。
那一年的冬天,父亲从外面领进来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男孩子穿着破旧但干净的衣衫,一张小脸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冻的,雪白雪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那么怯生生的低着头跟在叶风明的后面,
叶镜桐正在院子里和韩纪玩的开心,突然看见了沈溪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一双大眼睛充满了好奇,末了还想用脏兮兮的小手去摸沈溪月的脸蛋,被叶风明一下拦了回去。
“桐儿,这是你沈溪月哥哥,以后你们就是兄弟了。”
叶镜桐一听咯咯笑起来,“哥哥,他还没有我高呢。”说着就凑过去用手比划着跟沈溪月比身高去了。
沈溪月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小嘴紧紧抿着,像一头倔强的小鹿。
叶镜桐越看越有趣,最后终于还是在沈溪月的小脸上留下了一个黑黑的爪子印。
让叶镜桐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叶风明就在早饭时宣布,从此他叶风明将有两子一女,长子沈溪月,长女叶如樱,次子叶镜桐。
可怜的叶大公子就这样变成了叶二公子,这让叶镜桐憋屈极了,他不止一次的向父亲表示抗议,但都被叶风明严词拒绝,并让府里上下丫鬟仆人全部改称呼,称呼沈溪月为公子,叶镜桐为二公子。
万般无奈之下,叶镜桐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他虽然小,但并不是什么也不懂,他也会向父亲询问沈溪月的来历:“爹,那个——月哥哥家里人呢,为什么要住到咱们家?”听到儿子的询问,叶风明的脸上慢慢凝聚出一种悲天悯人的忧伤:“桐儿啊,你月哥哥是你娘的一个远房表姐家的孩子,他很小的时候家就被一伙山贼给抢劫烧光了,父母为了保护他也……,唉!”
叶风明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接着说道:“他是被奶娘拼着性命从强盗手里抢出来的,奶娘带着他躲到乡下老家,可怜的孩子因为那场大火落下了病根,每天都得服药调理才行,奶娘家本就不富裕,又多了这么一个药罐子,生活的艰难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谁知道即便这样,老天还是不放过他,去年奶娘也去世了,我是费了好多周折才把你月哥哥找到的啊。为什么这么好的孩子会受这样的苦,为什么不让我早点找到他!”
说到这里,叶风明似乎再也忍受不住自己的悲伤,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叶镜桐就心软了,从此看沈溪月总是一副看受气小媳妇的神情,说话也是小心翼翼,也从来不问他以前的事情,生怕触到他的伤心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时间拿给沈溪月,倒让沈溪月莫名其妙起来。
沈溪月自来到叶家以后,从一开始的拘谨慢慢地变得活泼起来,毕竟是孩子,对环境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没多长时间就跟叶家姐弟混熟了。虽然从小生活在乡下——至少叶镜桐是这么认为的。身上却有一种天生的贵气,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就有一种翩翩公子的味道,待人说话彬彬有礼,对叶老爷和李夫人尊敬有加,对府里的下人也是没有一点架子,没过多久,叶家上下不但全都接受了这个大公子,而且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的。
这就让叶镜桐嫉妒起来,觉得沈溪月抢了自己的风头,于是就整日的琢磨着怎么捉弄沈溪月。想了半天,觉得还是人单力薄,于是想到了叶如樱。
叶如樱,叶家大小姐,叶镜桐的双生姐姐,叶家夫妇的掌上明珠,她跟成天惹祸挨打的叶镜桐不一样,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叶镜桐在后花园里找到了叶如樱,她正在和丫头如意堆雪人,两个小姑娘守着一个又白又胖的大雪人手舞足蹈。叶镜桐看见了,也是喜欢的很,正想跑过去一起玩。
忽然看见从雪人后面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来,是沈溪月,他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轻轻的给大雪人插上了一个红鼻子,叶如樱高兴的大叫起来,拉着沈溪月的手说:“月哥哥,你太厉害了!”沈溪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宠溺的看着叶如樱笑着闹着。
叶镜桐呆呆的站着,看着叶如樱和沈溪月开心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多余起来,黯然下,默默地转过身,嘴里嘟囔了一句:“见色忘义”。从此也断了捉弄沈溪月的念头。
不过让他略加欣慰的是,沈溪月这个便宜哥哥倒真有哥哥的样子,他脑子好用,书读的特别好,深得夫子喜欢。叶镜桐就不行了,天生不是读书的料,觉得夫子那满口的之乎者也就是一首首催眠曲,上课时整日的不是睡觉就是发呆,于是总是被先生罚抄书,沈溪月呢,就主动的担负起给他“补习”的任务,功课补没补好不知道,反正罚抄的书第二天肯定能交上。
★★★
就这样,春去秋来,斗转星移,院子里的梧桐花开开落落了不知道几次。三个孩子渐渐地长大了,叶镜桐也已经十四岁了,个子都快要赶上叶老爷了,因为从小习武,身体结实得很,看起来一副野小子的样子,模样倒是生的非常好看,俊秀中带着一股英气,一双眼睛黑亮亮的。显赫的家世加上俊朗的相貌,让叶二公子成了云岚城人尽皆知的风流人物。每次和他那帮纨绔出去玩的时候,都会引起街上少女的尖叫,这也让叶镜桐非常的得意。
沈溪月始终比叶镜桐矮上半个头,他倒没有多大变化,模样和小时候一样,白皙瘦削的脸蛋,狭长的凤眸,两片薄薄的唇,不笑的时候像清冷的冰,笑的时候眼睛弯起来,嘴角上翘,温柔的能把人的心融化了。也许是长大的原因,性格更加的沉稳了,修长的身材配上一袭的白衣,往那里一站,即便不说话,也是一道让人挪不开眼睛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