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徐阶这是阳谋?
因为就在昨日夜间,有急信入京,不说其他人知不知道,但高拱、徐阶肯定是知情者。
黄河秋泛不退,暴雨连连,山东境内多处河堤崩塌,倒灌入新修河道,四县沦为水泽之国,数以万计灾民哀嚎,破家者数不胜数,山东布政使、按察使上书弹劾总督河道的潘季驯。
京察刚刚开始的时候,吴山就因病闭门谢客了,内阁中只剩下高拱和徐阶,而高拱独揽大权……在这种情况下,徐阶会干什么?
当然是撂挑子。
人家高阁老抢了票拟权,抢了批红权,我这个内阁首辅只是担个虚名而已,肩膀窄,什么都扛不起。
再说了,去年就是张居正举荐时任大理寺左少卿的潘季驯出任总督河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潘季驯都被视为高拱党羽。
而且高拱心里也有数,山东布政使、按察使都和徐阶有来往,说不定徐阶还会压制户部、工部,将这个窟窿捅的更大一点。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山东在闹出什么大事,这个锅铁铁是高拱来背。
说的再阴暗一点,你高拱不是以气自豪,以匡扶社稷为己任吗?
现在黄河泛滥,百姓遭灾,你还要龟缩在家中吗?
如果是张居正,他一定会缩着脖子先扛过去,如果是钱渊,他会另寻他法来绕过徐阶,但高拱,却选择了重新回到西苑直庐理政。
所以说,性格决定了命运。
目送高拱离去,张居正缓缓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袖中的双手在微微发颤,他都不敢去想自己可能的下场。
自己和钱渊不同,几乎所有的一切,之前完全依靠徐阶,如今全部依靠高拱,自己没有随园,没有那些志同道合的好友,更没有庞大到让徐阶、高拱都忌惮的实力。
随园的实力摆在那,又多受陛下信重,而自己孤身一人,可以想象,一旦高拱落败,徐阶的第一目标会是谁……
此时的张居正内心是绝望的,虽然他不知道徐阶下一步会做什么,但不再对高拱抱有希望。
从后门巷子绕出来,张居正久久在不规则的巷子里徘徊,直到远远看见那道具东南风格的围墙,心乱如麻的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埋藏很深的画面。
想去舟山一观却在宁波被拦下,几年来的书信来往相交投契,京中重逢后的欣喜,在随园的嬉闹搓麻……
后来,或许是因为他名动京师,或许是因为他的光芒太过耀眼,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再之后,张居正脑海中闪过的是那夜的明月,自己被逼上梁山的无奈和决然。
“叔大兄?”
张居正回头看见孙鑨,勉强笑道“文中是打哪儿来?”
“翰林院也是乱哄哄的一片,索性偷个空出来清闲。”孙鑨笑容可掬,“叔大兄这是在窥探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