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河的冷淡态度如此直接地写在了脸上,见状,许书淮只能是一脸的苦笑。待到吃完饭,分宾主在客厅落座,还不等茶沏好倒上,他就率先开口说道:“明河,希望你不要怪堂哥没有早早去找你。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夏爷爷的事!想必你也对这件事很好奇吧?我为什么不姓夏,而姓许呢?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你的父亲跟我的父亲呢,其实是一对双胞胎,我的父亲是老大。早在六十多年前,那时候他们刚刚满三岁,咱们的老家就遭了灾,因为粮食绝收,饿死了好多人。

    可能你不大能想象出来当时的情形,其实我也是听老人家讲的,当时特别困难,家家户户都没东西吃,就连树都被吃得没了皮,草根都被挖没了。虽然不至于易子而食,但夏爷爷那时候是真的没有能力再养活两个孩子了!所以,他就把我的父亲送到了条件好一点又没有孩子的许家去!对当时的他而言,这也是无奈之举啊!我想,你应该也可以理解吧?

    我的父亲当时很年幼,我的爷爷奶奶对他又很好,一来而去,他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再后来,我们家因为做生意赚了些钱,就从老家搬走了,之后,也一直没有再回去过。

    按说,假如一直这样,原本我们可能就再也不会相认了,可为什么他会得知你们的消息呢?这还得从一封信说起……

    那是不久前的一天,我爷爷给了我父亲一封信,把他的身世告诉了他。而那封信,就是夏爷爷临终前写给我父亲的——在信里,他提到当年把我父亲送走的事,他说感到很惭愧,但形势比人强,他其实也很庆幸,因为父亲在许家过得很好。

    最后,他提到了你,说你是父亲的亲侄女,又从小失去了父母,而他身患重病,不知道能活多久,他希望我父亲看在血亲的份上,找到你照顾你。

    夏爷爷说,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没有养育我爸爸长大成人,所以,就算我父亲对他心存怨言,他也能理解,所以,他这只是恳请,绝不是要求。他还说,希望我父亲看在早逝的双胞胎弟弟的份儿上,不要把对他的怨怼,怪在你的身上。

    这封信真的很令人感动,我只能说,夏爷爷对你真的很好!事事都在为你考虑!

    只可惜,因为我们家搬走了的缘故,这封信过了很久之后,才被一个老邻居送到了我爷爷手上,等我们去找夏爷爷时,他就已经不在了。我父亲年纪也不小了,就因为这件事,前不久也生了场大病。

    我也是杂事繁多,好容易才抽出空来,打听到你的消息,这就赶快来找你了!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们!”

    果然是说来话长,夏明河默不作声地听着许书淮这一番长篇大论,果真是有理有据,理由充分,再加上对方那诚挚的表情,时不时泛红的眼圈,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好一番感人肺腑的亲人重逢啊!

    相反,自己拉长着一张冷脸,竟然不上前与堂哥抱头痛哭,感慨一番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简直就是冷血无情、无理取闹啊!夏明河自嘲地想着。

    这位许先生的话是否百分之百为真,她其实难以断定——想起上次回老家发现的那张照片,或许她真的有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大伯,但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她也不会天真到以为人家真的单纯只是想来认亲而已!

    不过,她完全理解对方——其实,没必要对陌生人打什么亲情牌,只要他真的是爷爷的孙子,那姑奶奶的遗产他也应当有份。即便姑奶奶去世前,由于并不知道关于大伯的事情,所以,只在遗嘱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但冯家姐弟作为遗嘱的执行人,想必他们之前就有关于这种事情该如何处理的预案,不过,这可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情!

    然而,提起逝去的爷爷,她的心情不由得低落起来——她相信,爷爷真的会为了她,去想方设法找这个已经送人的儿子。而以他的性格,这样去打扰人家原本平静的生活,低三下四地垦求这个被自己送走的儿子来看顾自己这个孙女,他的内心肯定也十分煎熬。

    说起来,爷爷生病之后,她为了筹集医药费,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在病床前尽孝,只能请看护来照顾爷爷。而爷爷这样的老年人,对现代的电子产品一无所知,他不知道网络,也不懂发帖寻人,他应该是写了很多信,问了很多故人,才好不容易把那封信送了对方的手中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许先生,能否让我看看爷爷的那封信?”

    闻言,许书淮略带遗憾道:“这个当然没问题,只可惜,父亲很宝贝那封信,所以,这次我来没有带在身上。不过,等你跟我回去见他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拿出一样东西:“我想你可以看看这个,这是爷爷给我的,说当时,是跟我父亲一起送到许家的——假如我父亲长大以后爷爷想告诉他身世,可以就把这张照片给他看。”

    他小心翼翼地从手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夏明河连忙双手接过,果然,她看到了熟悉的画面——年轻的爷爷奶奶各抱着一个孩子,正是不久前,她在老家无意中看到过的照片!

    只不过,这张照片的背面,并没有那句感慨,只是一片空白。

    突然之间,夏明河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照片这两位最疼爱她的老人已经不在了,她仿佛忽然失去了动力。就连跟眼前的这个堂哥客气几句,虚以委蛇一下都没有了力气。

    将照片还了回去,她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道:“我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了。抱歉,不能陪你们说话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