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人在江湖上也曾有一分名号,虽然年代已经久远,声名已经模糊,但还是被向问天从记忆当中扒拉了出来……他之所以还记得这位老人,实是因为对方还有着一个很鲜明的特点,他是一位天阉之人。
这份秘密被掩藏得很好,但奈何神教当年虏获了他的义子,那义子表面上看上去对老人恭敬有加,但其实暗地里动作不断。在他自身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能活命的东西都说了出来,包括这从老人侍妾那里媾和得来的消息。
这世道人心不可测,剖开胸膛,你往往可以看见很多人的心,都是黑色的。
那个时候的向问天也是看过即忘,但等到他见到叶青有需要的时候,就立刻想起了自己在神教情报中见过的这则消息。他去奔行了半个月,将这位老人用手段带了过来,也不知向问天对他做过了什么,这老人竟是忠诚若死的模样。
叶青也不担心。她对自己的这群手下自不是从一开始就完全信任,《辟邪剑谱》是在考验了他们五年之后,才挑选出其中的几位陆陆续续交付的,而其他的,就真的只是教导了一些寻常的武功。这老人能从其中脱颖而出,自是有其道理的。
在剑二获得突破之前,他才是叶青手下武功最高的人,在辟邪剑法的加持下,他的武功已经超过了江湖一流。
马车被收拾得很干净,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一架稍显普通的车架,但内里却很舒适,座位上被铺上了垫子,帘幕与装饰上被熏上了淡雅的香,不显华丽,但每一处都很用心。
这都是剑四布置的。剑四是叶青选出的四位中最温和的一位,他实在是很细心很妥帖,总是在叶青不怎么关注的地方为她将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叶青与这世上的所有女儿家都不一样,但这位剑四却让她享受到了最尊贵女儿才能够体味到的细致入微。
老人,也就是剑一,他扬起手中长鞭,高高落起,轻轻放下,力道拿捏得相当精细,棕色的大马缓缓跑动起来。
“把今年的名单给我。”叶青在上车前这么和老人说。
剑一就将藏在怀里的油纸包着的信封奉了上来,信封里是一份详细的名单,记载了特意选出来的江湖中好手的名字,还有他们各自的武功的特点。这份单子在叶青十二岁的时候就有了,但每一次上面记载的名字都不相同,从一开始的江湖小蟊贼到现在的帮派头目,随着叶青的成长,上面名字代表的武功越来越高,其中的难度也是越来越大。
每过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叶青都会选出其中一位去试剑,这也是她积累自身交战经验的方式。江湖中人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位挑战者,但对于“他”其他的更多的信息却是一点也无法得知。
叶青看过这份的名单以后,摇了摇头,没有从中圈出一个。马车碾磨过路上石子,风吹起了蓝色的布帘,叶青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十分清晰地在剑一的耳边响起:“今后就不用再去收集这些东西了。”
她已经不再需要这些磨炼了。这江湖之上,除开少数一些人,其他人也不能再对她有什么帮助。叶青虽然说着自身天资并不出奇,但她将太极练出了“势”,又精研了辟邪剑谱这么多年,单就其中的一项,就足以让她超过了江湖上九成的高手了。
衡阳城中人群往来,其中握剑提刀者甚众,酒楼之中终日聚集着许多的好汉,大家平日里在大街上遇见,客气一点的,就拱拱手示意,扯几下双方的名号,各自奉承一下为对方添点名气;看不顺眼的,也不管自身是在何处,拿起武器就比划起来,有人劝告就放下狠话停手,没人劝解的,说不得就要留下其中一方的尸体才肯罢休。
马车从城中毫不起眼地驶过,辕座上的剑一低眉顺目,勤勤恳恳就好像是最恭顺的老仆,人群中一位戴斗笠的身影微微低下头来,他的手指压下帽檐,在马车经过的时候注目礼送。斗笠之下,剑二那张脸上眉头蹙起,他这一次行动的目标是在不远处的回雁楼上,他收到消息,“万里独行”田伯光正在其中与一位华山派的弟子畅饮,另有恒山的弟子在侧,也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他抿了抿唇,幸好没有让那田伯光撞到大人面前。一个本该死去的人若是冒犯了大人的车架,那不管是他还是剑三,都是极大的失职了。
他紧了紧手中的剑,黑沉沉的眸子望向另一边的酒楼上,从中生出沸腾的杀意来。
又是一日清晨,寒风清凛,云雾湿润,黑木崖还没有完全从昨夜的酣睡中醒来,杨莲亭步行了足有半个多钟头,才来到这座位于教中最高峰的悬崖上。
崖边那座巨石依旧,只是石上已不见当日佳人踪影。
一道紫色的身影背负着双手站立在边缘处,在他的脚下,是壁立千仞的谷壁,在他的远方,是高高入云的长峰,白云悠悠,万古寂寞,莽莽之气扑面迎来。
“炼心……炼心……”杨莲亭听见他喃喃的低语声,其中少有的夹杂了茫然,“心是什么?”东方不败忽而道,他转过身来,黑色眼睛逼视着杨莲亭,其中的凌厉竟骇得杨莲亭往后退出了好几步。
但他毕竟是一个有着好胆量的汉子,他稳住了自己的步伐,咬着牙道:“我不知道您想要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神教男儿,想要什么就去拿回来,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杀人吃酒,恣意猖狂,活得痛痛快快的,就不负这世上来一遭!”
他没什么好文采,但总算这几句话也说的有那么点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