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素手为其布好了路上的闲食,她总是这样,会注意自己主人的衣食住行,会注重她的心情,会为了她的身体担忧絮叨。她冲着叶青笑,笑得恬淡素雅,就好像是一轮永远清明的月。她对叶青道:“宫主你似乎也很欣赏这沈浪?”
“他是一个非常难缠的人物,”叶青道:“如果要为敌,恐怕要做到最好的准备。”
明月叹了口气,她的心情很复杂,像是怅惘又像是松了口气,她岔开话题道:“那金无望……”
“他不肯来找我,”叶青将马车的帘子掀起,车外是一地已经化开的最后的一场雪,大地得以喘息,黑褐色的土地上绽出点滴的新芽,这个漫长的冬季终是要离去,姗姗来迟的春日伸出她纤长的手,拂过这广袤的土地,“是不想把麻烦带到我这边来,”她松下手:“他最好的选择是潜伏进我的商队里,然后在我们的掩护下回到快活王的身边。”
明月神色复杂:“但他没有那样做。”
那晚的时候他就离开了,短暂地利用队伍里混进了城,但也只是见了一面后就飞快离开。他没有说,沈浪也没有提,他们都不想给陆千秋压力,但是叶青十分明白,他们不想让自己对上白衣女子那样的敌人。
“但他也不知道,”明月将自己的神情收敛好,她是挺同情那个看起来幽秘鬼魅的丑男子的,但是这样的心情在自己的宫主面前又算不了什么了,“他没有办法利用快活王的情报网将消息传回去,还被接头人伏杀了一顿狠的,最终不敢再相信任何人,竟然只能找上公子您这里来,这都是因为,那些人早就已经是公子您的人了。”
他们与快活王是死敌,是你死我活、无可改易的深刻的仇恨,这是由前一代的老宫主传递下来的仇怨,但也是由新一代宫主的意志确定下来的事。当然,对明月来说,后者才是最重要的。
叶青放下了车帘。车队缓缓地从官道上驶过,留下几行深深的车辙的印痕。谈话也停了下来,这一行人渐行渐远,从上方望去,他们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的蚁群,向着外域的目的地蜿蜒行去。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待最终的那日到来。
而另一边,与商队分离的沈浪牵着马往城池的方向走去,他走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他抚摸了一下身边这匹褐色的高大的马匹,凝视着它湿漉漉的黑色的眼眸,他忽然笑了起来:“你想看到的不是吗?”
他对马儿说话:“我也很想看到,快活王会不会是她的对手呢?”
马儿踢了下蹄子,鼻子中喘出白烟一样的气。
“看来马兄你也是赞同我的话的啊,”沈浪无奈道:“那没办法了,我们就一起回过头去看看吧!”
说完,他便打消了要前往前方城市中的计划,他转过身去,一路往着原本相反的方向慢慢悠悠地晃去。
…………
快活城里似乎真的都是一群十分快活的人,不论是穿着青布的薄衣,还是披上了厚实的棉衣,彼此之间,在碰面还有交流的时候,都是面上带着一种既幸福又愉悦的笑;就算了磕着了碰着了,也都是客客气气地道歉、彬彬有礼地原谅。这里仿佛就是一个没有烦恼、也没有罪孽的城市,是这个世上唯一的桃源,连生死也虚幻起来。
叶青这一次进城的时候依旧是上次的那个青年接待的她,这青年叫做方心骑,是快活王麾下的急风三十六骑的第一骑。这是一个很懂得分寸的青年,他对待叶青总是十分尊重,在跟随的时候也要往后退距一步,他的资质也很好,在快活王培养起来的青年才俊中,他的武功是最拔尖的一位。
他带着叶青还有明月往着一栋高处的房屋走去,在叶青假意答应加入快活城以后,他仿佛对她更恭敬了一些。不管在哪个地方都是有着阶层的存在,在这里,快活王就是最顶上的一位,他若是看重谁,谁的地位就高起来了,而这位“千秋公子”就是快活王这几年里来最心心念念的一个,自是没有任何人敢怠慢。
古城当中的一应事务都保存得很好,那些衰败了的柱子都花费了大气力来修葺,倒下的房屋也被重新建立起来,叶青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个房屋布置得比起中原的有些房子还要来的豪华,所有的器具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睡觉的地方铺上了最昂贵的锦被,花瓶是北宋的青瓷,璧上摆置着一颗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地上也铺上了羊毛的地毯。
快活王是真的相当看重“陆千秋”这个人。
叶青往床边帘幕的后面望去。明月的脸色也瞬间冰寒了起来,她迅速掷了一枚暗器过去:“滚出来!”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里面狼狈地跌了出来,她身上穿着薄透的纱衣,发上覆着同样轻薄的纱巾,一张小面上含露带春,身子肌肤柔白如雪,一双盈盈的眼眸正带着清怨与慌张看着他们……准确来说,是看向“陆千秋”。
“你是什么人?”明月已经按住了袖口中的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