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同知,身为朝廷命官,为何纳这等腌臜不堪之人为吏?”吴伟业沉声问道:“莫非以公谋私不成?”
“老爷开恩!”钱同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下官一时糊涂,求老爷开恩!”
吴伟业缓和了容颜,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道:“我同为朝廷牧臣,亲善一方,焉能做此徇私事?唉,本府也相信钱同知多半是一时糊涂。正所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还曾用过哪些私人?一一说来,本府自当帮料理。”
钱同知登时心里凉了大半截,暗道:原来不是跟这仆役有过,更不是想拿我开刀,而是要借我的口来次大清洗啊!
“只此一回,真的没了!”钱同知转瞬之间已经定下死心。只要他能扛过去,好歹家人不被牵连,日后子孙也有人照顾。若是真的听了这小白脸的话,攀咬出人来,到时候家人再无立足之地!
吴伟业不置可否,只是道:“现在天已经黑了,先收监,明日再审。”说罢,一拍堂木,散衙往后堂走去。
奎伯连忙跟上,并不言语。
吴伟业此时已经激动非常,差点被自己的左脚绊到了右脚。他搓着双手,放慢步子,对奎伯道:“真的动手了!不会有什么纰漏吧!”
“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奎伯镇定自若道:“城里就算得到了消息,也传不出去。至于那些耗子,更是无从逃脱。”
“好好,好好。”吴伟业又担心道:“怕不会有狗急跳墙……”
见自家老爷又有反复,奎伯连忙道:“老爷,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不能心生迟疑。”
“我懂得。”吴伟业只觉得膀胱发紧:“我先去更衣,有什么事立刻报我知道!”
……
金波紧跟着钱同知到了牢房,手里已经多了两纸文书。
“钱老爷,”金波笑道,“这两张一张是招供的文书,另一张是的遗书。若是识时务的,便选一张签名画押,小的们自然也不来折腾。若是不识时务,恐怕就得在这两张文书上都签名画押了。”
——就算死了,也逃不掉这个黑锅。
钱同知哪里会听不出其中内涵。看着牢房里跳动的火把,钱同知想起了自己当年寒窗苦读,想起了考场上的艰辛磨砺,又想起了自己妻儿父母,缓缓抬起头,道:“也是老公门,可见过流官能胜过乡绅的!吴伟业赢不了的,何苦跟他一条路跑到黑?”
“人不能总是看过去?过去是赢不了,就一定是真的好吗?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这样想,所以皇都都让李自成攻破了。”金波好整以暇道,“不过如今的世道,恐怕跟以前不一样了。如今这世道,每日都在变,如果每日都抱着老观念,迟早被淘汰,就像您,就没想过,您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吗?人要学会反思,要学会进步,钱大人,咱们皇明报刊就放在您桌案上,您莫非没看过吗?”
钱同知意识到,新朝对人心的影响是润物细无声的。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进了大狱。
糊涂啊。
那皇帝陛下,能够从乱世之中,勘定天下,又岂能降服不了区区一个怀庆府?
可钱同知依然想要做一番挣扎,忍不住对金波说道。
“拷掠乡绅,刻薄下民,跟李闯有什么区别?李闯今日败了,明日们就不会败亡吗?”钱同知吼道:“去告诉吴伟业,他这是在自寻死路!到时候必定是狡兔死走狗烹!也一样!”
金波嘴角微微抽搐。他知道这个成语,也知道事情真要闹大了,肯定得有人出来背黑锅。只是这个黑锅可大可小,若是小黑锅,下面的衙役就能帮他背;若是大黑锅,他就得帮知府老爷背;若是黑锅再大点,就连吴知府也得出来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