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天挺冷,大城市空荡荡的,也冷。
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寒风呼啸凛冽,在寂静得只剩风声的空城里,肆意席卷咆哮。
早上道边两侧的被公交汽车轮胎压过积雪夹杂着黑泥,一夜在路牙缝隙里凝冻成了脏而坚硬的冰,近年春节没了放鞭炮的动静,原先的铺在地上红簇簇红皮碎屑也跟着消了影,冰面里层卷巴着干枯落叶,抬头一眼望向远处,视野随着道边儿两排行道树在尽头汇聚成一片朦胧的白。
一个男人拎着两只烤鹅从一片白朦薄雾里走出来。烤鹅纸袋装的,包了两层,新出炉的。男人身姿高大挺拔,腰板挺得笔直,步伐稳而矫健,大步朝前逆风而行,活像个拯救世界重归地球的王者。
不过“王者”前头得加上落魄俩字儿。
因为男人在最外头裹了一件儿下衣摆露着棉花絮子的军大衣。
“呆憨批!”
道边儿停的一辆红色的SUV里,老赵坐在车里挺无语的骂了一声。
付竞头发上结了霜,乌黑细密的长睫因为氲了眼底的水汽,直接冻成了冰,见着车了,皇帝登位似的甩了甩他的龙袍,一屁股坐在了副驾上。
付竞把俩烤鹅往后座一扔,大力搓了搓手,哈了两口气儿,然后把车里的暖气调到最大。
“赫哥,换车了?”付竞伸手对着热风呼呼的空调口大力搓着。
“早换了,”赵赫从抽屉里拿了个暖手袋递给他,拧钥匙发动了车:“先前那辆黑的走夜里让人给撞了,妈的!这回老子换个亮色儿的,看谁还眼瞎!”
付竞接过暖手袋放腿上,嘿嘿乐了几声:“你自己不开灯,这能赖得着谁啊!”
“你嫂子开的!”赵赫握着方向盘,开车过了个十字路口掉了个头,哼了声:“她那会儿刚学车,驾照还没下来呢就非要拉着我上道儿,晃脖子嘚瑟了半天,差点把我俩都嘚瑟到道边大坑里!”
付竞又乐了几声。
“冻坏了吧?”赵赫怨怪道:“叫你别买别买,找罪受呢,快系上安全带,准备走了。”
“没事儿,过年人少。”身体恢复了知觉,付竞调回了温度,裹了裹自己的大衣,坐回原位系上安全带,眯眼开始打盹。
车后座烧鹅在外头冷天儿里被拎了一路了,还香气正浓,整个车里都是肉香四溢,赵赫边开车边啧嘴,肚子还时不时的叫两声,付竞困得不行,懒眼眯眯的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
车内的空调热风正冲着脸,吹得他有点不舒服,付竞偏脸朝着窗,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户上,浅浅静静的呼吸。
烧鹅是给赵赫俩孩子带的,小孩爱吃那个。在这座繁华富盛的大都市里,一到过年,大部分外来人流各自奔散回老家,留在当地的人少之又少,也包括付竞。偌大的京城,真正的本地人也没多少。
外地来,能在本地落户组建家庭的人都不是简单人。赵赫老家在四川,小时候就跟家搬来了大京城,念学娶媳妇生孩子也都在这里。赵赫搞房地产的,人脉广,消息灵,各个圈子的人都接触,付竞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赵赫一直都挺照顾他的。
付竞他爸是去年走的,夏天,夜里三点多,当时他正熬夜在桌前赶新闻稿,接到亲戚给他打电话时,盯着发亮电脑屏上跳动闪烁的光标,愣了足足有五分钟。
可能是年纪大了,棱角都被磨平了,情绪也很少再波动。他心里当时平静得过分。
付竞摔坐在地上,在自己空荡的卧室里静静呆了一会儿,电话被对方挂,他花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接受了事实,连夜订机票飞回去处理他爸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