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封都。

    无数亡魂呼号着飘向西天,微暗的天色亮得恍如白昼。天上是数不清的亡魂,地下是哀鸿遍野的灾民。

    一辆囚车穿过瘦骨嶙峋的灾民、穿过肮脏泥泞的街道,溅起一泼又一泼腥臭的脏污。

    囚笼中,是个人。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披头散发下穿着并不合身的明黄长衫,哪怕长衫脏污的不成样子,依然能从其细密精巧的针脚看出不凡,更何况是如此鲜亮的明黄色,当今何人才能着黄色?

    唯有那惊才绝艳、先皇掌心的麟儿、令无数大魏女子魂牵梦萦、短暂而辉煌的大魏二世子邢晏了。

    沿路的灾民对着笼中人长跪哀嚎:“殿下……殿下救…救救我们,殿下…”

    大魏末年,宁王邢齐伙同敌国举兵进犯,大肆烧杀三日三夜,二世子少年即位不过三年,奔逃至今三月有余还是被抓住了。

    笼外声声泣泪,而笼中人一滩烂泥般卧伏不知生死,叫人窥不见面容。

    “娘,为什么他和我们不一样?”

    笼中人紧闭的双眸颤了颤,睁开了双眼。囚笼外,一地跪拜的灾民中,一个孩童怀抱着女人鲜血淋漓的头颅,木然看着他。

    他一哂,扯了扯干涩的唇角,下一秒随行的士兵长刀一扬,两颗头颅掉在了地上。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盯着他,泥泞的土地上盛开一朵朵血色的花。

    孩童淡青色的怨魂迟迟不愿归天,盘旋在囚笼之上对他说:“不公平啊,真是不公平啊……哥哥,为什么你不会被砍头啊?为什么?”

    青年犹如枯树枝一样的手指扶在囚壁上,笑了笑:“哥哥……也想知道为什么呢。”

    哪怕变成了一缕幽魂,孩童依然抱着娘亲的头颅,无法自控的飞向天空,嘴里依旧喃喃着,死死盯着他:“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已然变成了怨灵。

    笼中人依旧笑着,目光透过细碎的发丝看向高空那丝丝缕缕纠缠的怨魂,唇角微翘,瞳眸逐渐幽深…

    运送囚车的士兵将屠刀挥向了跪伏在地的灾民,一时血肉横飞,仿佛天空下起了血雨:“都给老子滚远点儿!大魏亡了!你们这些贱民……”

    更有甚者,抓过妇孺便行不轨之事,与禽兽无异!

    一妇孺挣扎着扑到囚笼前,一手死死抓住笼中人的衣袖:“殿下…殿下我是笙儿啊!殿下救我!殿下……”

    笼中人垂下眸,妇孺望着那双浅棕色的瞳一怔,指尖一松便被士兵抓了回去,衣帛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街巷的尽头,一行身着青色道袍的少年人,为首的少年人身量昕长,一派正气,见此早已满面盛怒,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忽的被一股劲道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一缕清风袭过,一道瘦高身影便至少年人面前,少年人已经较寻常人高了不少,这人更较少年高了小半个头,他身着宽大的蓑笠,较这些衣着鲜丽的少年,他更适合和那些灾民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