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蕴还蒙着,只晓得祖母一下子又精神起来了,还把表妹揽在怀里轻声哄着:“外祖母没回来的时候,吓坏我们俏俏儿了吧,我们俏俏儿从前那么活泼个人,眼下这么乖巧了,外祖母才走了多久呀,俏俏儿的性子怎么就又安静了这么许多,原来我们俏俏儿……”

    “受了这么些个委屈啊——”

    纪俏被这话说得熨帖至心窝儿,仿佛终于有人窥破了她的那点子脆弱不堪的心劲儿,告诉她,我对我们俏俏儿好,不是因为俏俏儿乖巧,不是因为俏俏儿可以利用,不是因为俏俏儿后续会给我带来许许多多的回报。

    只是因为是我们俏俏儿而已。

    贺知蕴盯着这祖孙俩看了许久,也一头扎进贺老太君怀里,问:“祖母,究竟什么事儿啊,你们打什么哑谜,怎么就只有我不知道?”

    贺老太君叹一口气儿:“你还是个姐姐呢,平日里瞧着稳重,怎么就在我这个老太婆面前没个正形儿?”

    贺知蕴一头往老太君怀里扎着,空出的一只手伸过去,握住纪俏的,掌心温热,手指纤长,小心翼翼地把纪俏的手指拢在掌心,郑重握住。

    贺老太君便缓缓把皇后和昭瑾公主有意让纪俏和亲的事情说了,又道:“今日我入宫呢,本来都准备要走了,皇后身边的人忽然又来传召我,把我叫去她宫里,跟我夸俏俏是个好姑娘,说有意认她做义女,还说以后俏俏封了公主,以后我百年之后,也能再多加一重诰命,一份荣耀。”

    贺老太君冷笑一声。

    “我说俏俏就算再好,也没道理得了这么大的尊荣,且身为一国公主,怎么好白白受万民供养,俏俏年轻体弱的,怎么担得起?”

    “她便说啊,眼下不正有用得到俏俏的时候吗?”

    贺知蕴已经直起身子来,忧切地看向纪俏,纪俏冲着她抿唇一笑,听老太君继续说:“她倒也好意思,直接就告诉我,说想让咱们俏俏去和亲。”

    “怎么能如此?!”

    贺知蕴咬牙切齿:“我们家俏俏,就…就白白替她…替她女儿去挡灾的么?”

    这样的话实实在在的大逆不当和不妥帖,然而此刻贺老太君也气得够呛,且祖孙唠嗑,也没拘束什么,贺老太太便只轻轻拍了她一下,也没说什么。

    纪俏看着贺老太太,明白了贺老太太的意思。

    她外祖三朝元老,贺老太君也很有几分面子,如今贺老太傅的遗孀因为小外孙女的婚事在皇后宫里被气病了,于情于理于众臣面前,皇后一时半会估摸着都不好再提起让纪俏和亲的事情了。

    只是老太君一辈子通情达理的英名,在那帮子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人手里,大约要折损了。

    纪俏抬手握住老太君的手,年纪大了,再如何精细保养的人,也拦不住岁月倾颓,老太君手上松松一层皮,握着纪俏时,摸得到岁月残痕。

    她到底是老了的啊。

    纵然今日是为了纪俏装病,可是来日呢?

    纪俏想,她这一辈子,难道就都要老太君庇护着,一辈子都来不及反哺么?老太君劳碌了一辈子,临老还要为了她精打细算着。

    她就这么生受着,什么也不做么?

    她垂着眼,想起那天摸到谢邈手时,恍惚看到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