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异常炎热干旱,还没有飘过一点雨,关山月从工地转了一圈,就感到口干舌燥。回到办公室,洗把脸降降温,然后沏上茶。看着滚烫的茶水干着急喝不上,关山月心想,要是有秘书就好了,一回来就能喝上可口的茶,哈哈。

    正想美事儿呢段立功进来了,笑着说道:“我还幻想着能杀回太行钢厂呢,看来是回不去了。”关山月问道:“这么说他请到别人了?段立功遗憾地说:“可不是呢。宫崎从涉钢挖了一个副总,叫什么刘奇?”能从涉钢挖到人也算不简单,关山月说道:“很厉害,能从那儿挖人还真了不得!这宫崎有点手段。”

    目前涉钢是国内最大的私企,五百多万吨的钢产能才不到一万名职工,人均产钢量在国内首屈一指。虽说产品和工艺算不上最好,但是管理是很有特色的。强如宝钢千万吨的产能也要三万多名职工,鞍钢就别提了,过去号称四十万职工,职工家属加起来占整个鞍山市的一多半人口,虽然经过改革后还剩下十万名职工。

    从涉钢挖的人年薪肯定低不了,因为一般来讲一个人的价值和他所处的平台有关。同样的一瓶饮料,在超市里卖块钱,到中档饭店卖10块钱,而到了五星饭店就卖到50块钱。一个旧瓷碗放在饭桌上没人用,扔掉到垃圾堆里,捡破烂的捡到拿到古董店能卖了好几万。

    就像刘邦是韩信的理想平台,古董店是旧瓷碗的理想平台,贺岁片儿是演员们的理想平台,春晚是明星们的理想平台一般,没有好的平台,就难以展露头角。

    同样,在钢铁行业里,比如因为你是宝钢的人,不论你真实的水平怎样,你的价码就会比起他企业的人的价码要高。段立功也是如此,如果鑫隆特钢一直处于亏损的状态,别人肯定认为企业搞不好和他也有一定的关系;反之鑫隆特钢红红火火,越做越强,段立功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的。

    不过,段立功不以为然,说道:“国企改革,完照搬私企的模式到底行不行我看也有待商榷。就像咱们的企业一样,听说刚开始改革时遇到很大的阻力,用了两三年的功夫才改完。你来也算是捡了个便宜,不用在人事上动手术,压力就小多了。”

    关山月笑笑问道:“他们有什么动作吗?”段立功说:“第一件事就是裁掉了各分厂的综合办的人员。由于当时签合同时国家提出一条要保证职工不能下岗,所以裁掉后没有具体的工作,现在安排她们天天做卫生。听说这几天来把楼道、厕所、墙面擦得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我看他的目的是想折磨的这帮人,让她们忍无可忍,最后自己提出辞职。”

    关山月苦笑道:“这帮女人能到综合办工作,过去家里都是有点门路的,而且大部分在家里又是养尊处优,让她们去擦厕所从面子上讲她们也受不了啊?还不要了她们的命?”段立功说道:“可不是呢,惹得这帮女人天天骂街,说刘奇和宫崎合称二奇,叫哈二奇。”关山月好奇地问道:“哈二奇是什么?”

    段立功哈哈一乐说:“就是哈士奇,西伯利亚雪橇犬,看着比较傻,所以叫哈二奇。说什么厕所擦得这么干净,哈二奇要在厕所喝酒吃饭呢,哈哈,这些老娘们说话够损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发发牢骚而已,职工永远是弱势群体。”

    不管怎么讲,国企改革势在必行。国企想做好太难了,一管就死一放就乱。公款消费、选人用人、工程招投标、经营管理、政务公开等领域问题多多;怎么遏制内部人控制和权力寻租等行为;国有资产流失与利益团伙的困兽犹斗;旧观念、旧习惯、旧势力相互交织,等等问题,几乎是改不掉的。

    但是国企姓私后就不一样了,虽然也有这些问题,但是相比国企就微乎其微了,这样企业才能有活力。所以太行钢厂必须进行改革,但是怎么改就看能不能抓住问题的核心了。

    关山月说:“改革肯定会有一些人的利益受损,这是避免不了的。何况中国人受千百年的封建思想毒害,受奴役惯了,只要给口饭吃一般是不会造反。”

    段立功说:“企业性质的转变,必然会带来制度上的冲击,新旧思想的冲击,就看这波冲击来的有多猛烈,人们的承受能力有多大。冲击过大,人们承受不来了说不定也会敲锣打鼓上街游行的。”

    关山月哈哈一笑:“咱这不是瞎替人家操心吗?”段立功不怀好意地说:“我不是盼着他们在那儿待不下去,最后由咱们去收购吗?”关山月想想说:“这种可能几乎没了,因为他们收购的代价太小了。”

    别看关山月嘴上这么说,其实他知道太行钢厂有个雷,就是内部银行的问题。太行钢厂的内部银行存在多年,职工的工资发放后都存在里边,按年7的利率,听说目前里边还有职工六七个亿的工资呢。

    太行钢厂陷入债务危机后,内部银行每天取钱都有定额,以防被取空。但是高层的领导们哪知道内部银行这一说?这次他们匆匆忙忙的通过权力寻租,表面上不用多少钱,如果职工都要挤兑去就会出现问题。老百姓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去收购,他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过去企业姓“国”有国家的信誉在兜底,老百姓还不怕,但是现在企业姓“私”了,谁还敢信?

    段立功说得对,就看这冲击波来的有多猛烈,人们的承受能力有多大。如果一旦矛盾爆发了,有人借机煽风点火,大家都去挤兑去,宫崎你去哪儿弄几个亿去?但是引爆这个雷一定要等到合适的时机,等大家的不满的情绪积累到顶点了,一点就爆,不给他任何的喘息机会。

    关山月忽然想起来王雅丽就是综合办的主任,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怎么说也应该关心关心。等段立功出去后关山月拨通了她的电话,问道:“王姐,这一阵怎么样呀?听说你们那儿开始改革了,不知道对你有没有触动。”

    见是关山月打电话关心自己,王雅丽开心极了,没白心疼这个小流氓,说道:“呦,小坏蛋还记着姐姐呢?谢谢啊。姐姐我现在可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天天快累死了。你也知道过去综合办一共六个人,管着劳资、工会、组织、宣传、办公室的活,这样的配置在咱们的企业已经是够精简的了,别的分厂每项工作不都是一个科室吗?

    谁知这混蛋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一刀,砍的就剩我和一个小孩了。人减完了活没有少,从早上来了一只干到晚上六七点,星期天还得加班,天天累得腰酸背痛,连想你的时间都没了。是不是你们私企老板都是这样剥削人的剩余价值?你是不是也是个吸血鬼?”

    关山月笑笑说:“我这儿已经已经步入正轨了,正常的休息还是有的。”王雅丽笑道:“站位不一样了,看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过去你收购钢厂的时候,知道你心善,担心你管不好还替你着急,想着你要狠着点,把人都管住了、用足了,这样你才能挣钱。现在轮到我们头上了,就想着老板不能是吸血鬼,要给职工留点儿活路,哈哈。”

    王雅丽估计是憋坏了,讲起了没完没了,听她那边像是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我大小算是个领导,老魏他们保着我,才算留了个职位。只是可怜那几个被砍的人,两个还是大学生呢,却被逼着去做擦厕所,我看着都不忍呀。只是她们孩子还小,也不能说辞职就辞职呀?再说她们在这儿工作了几年,对外边的世界很陌生了,出去还真有点恐惧。这世界变化太快,让人不适应。”

    关山月心想,企业性质改变了,自然是老板说了算,老板当然想让你一个人干两个人或者更多人的活,矛盾必然产生。粗俗的老板都会讲: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谁还管你职工的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