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山青并没有虚张声势。
在意老师一声“骨翼!”的尖叫里,林三酒头也没来得及回,后背肌肉一缩,急急地将两只巨大骨翼提了起来,尾端的利刺顿时“吱嘎嘎”地从镜面上划了过去——好在始终没有把镜子打破。
才刚刚喘了半口气,林三酒一颗心仍悬在空中,只见从头顶上的镜子里再度扑出了一道光影;她略有些焦躁地低吼了一声,脚下一蹬跳离了原地——但她才回过身、勉强抬起了一边沉如千斤似的胳膊,那道光影早已碰着了地板的镜面,瞬地又被反射开来,没入四周不见了。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粗重地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的耳鼓;林三酒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视线仍然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模糊。
“你看,这又是何必呢,”无数个身体被哈哈镜扭曲得各不相同的季山青,表情平静地站在二十一块镜子里,每一个的双眼都正紧紧盯着林三酒。无数张嘴巴同时一张一合地说道:“……现在你要在马上看见希望的时候死掉了,这不是更痛苦吗?”
林三酒没有吭声,目光一遍一遍地从这个镜空间里划过,眼珠每动一下,都仿佛能花掉她一大部分体力;时不时一个猛转身,让她看起来甚至有点神经质。
说起来,不过是三两分钟的战斗而已,她就已经像是被拽上绳子的马一般疲于奔命了。
她是真没想到,季山青只是突然回手碰了一下镜子,整个人随即就化作了一段光影被吸进了镜子里去;下一秒,所有的镜子里都露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她一个人,面对的是经过镜子互相映射后,产生的无数个连实体也没有的人。
不,其实根本没有所谓“实体和虚影”的分别——这二十一块镜子里的每一个季山青,都能从镜子里以一道锐利的影子模样“射”出来,速度快得叫人压根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有一段模糊的颜色;然而只要稍稍被那影子擦一下边,它立刻就会变成尖锐的奇特攻击——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从天花板上射出来的光影,竟也遵循了光照的规律,顿时被环绕的镜面给折射成了无数道,从四面八方的角度占据了整个空间。有的一被反射,便就此消失了;但更多的,还是如同穿刺一般一下又一下地穿过了林三酒毫无防备的身体。
“纯触”早就不能用了。
不仅仅是因为光影不会造成空气流动——还因为林三酒受到的攻击太多,此时浑身皮肤、肌肉早已失去了感觉,每一个动作全凭着意志力去驱动肢体、靠残留的直觉来判断自己身体落下后的方位。仿佛被注射了上百斤的麻药似的,她如果不低下眼睛,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在哪儿——事实上,到现在她还没有因为打破镜子而死去,真是一件叫她自己也觉得惊讶的事。
在封闭的镜空间里,每一道光都在不断地被反射;假如一个人避不开光的话,那么自然也就避不开季山青化成的光影攻击。
他完全可以接连不断地攻击我,直到我死了为止,可是——
林三酒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从后背上猛然又传来了一股她已熟悉之极的强烈冲击——又一道光影刚刚打在了她的身上。
一下子,浑身毛孔仿佛都全部炸开了,血液像是被刺激了,立刻疯狂地逆流、凶猛地冲击着心脏;在她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跌倒在了地上以后,那道光影便从她头上瞬地滑了过去,没入了对面的镜子里——变成了另一个歪着头端详她的季山青。
如果可以的话,林三酒真想躺在镜面上不起来;然而从她的眼皮底下,季山青在底部镜面里的投影,慢慢地朝她接近了。
浑身汗毛一竖,她拼命甩着四肢爬了起来——她现在可以说对自己的肢体完全失去了感知和控制,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爬起身的;才刚站起来,顿时又被一道光影给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小腹上。
“不行,你这样会死的,”眼看着林三酒即使使尽浑身解数,也依然到了苟延残喘的边缘;意老师的声音里头一次露出了惶恐:“……你赶紧逃吧!对付他的办法,哪怕出去再慢慢想也行啊!”
直到从额头上流下来的什么东西一下迷进了眼里,林三酒才知道自己的额头出血了。她低头擦了一下眼睛,虚弱地摇摇头,在心里答了一句:“……没法逃了。”
意老师顿时哑了壳。她是林三酒潜意识层面所塑化的一个“意象”,有了她,林三酒才能对自己的意识力有更好的掌控——刚才她就在拼了命地用意识力控制着骨翼,试图将它们收起来;然而也正因为这样,许多存在于表意识里的信息,她反而并不清楚。
“刚才我在躲避光影的时候,早就碰到镜子好几次了。”林三酒不知怎么,没在脑海里对话,反而把这句话轻声地说出了口,声音因为麻木的舌头而有些含混不清:“……但是,我全被‘弹’回来了。”
镜子的通路并没有被封死——这一点她能肯定,也正是为什么她不敢打破镜子的原因;然而不知是因为终于找到了礼包、还是镜子里有一个季山青的缘故,她身体分解成粒子以后,压根没有穿越出去,反而在眨眼之间便掉回了同一个镜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