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比来时走得略慢一些。此刻已近酉时,日头西斜暖阳微照,晒得人微微有些困倦。
青栀不敢睡,一想到回去还要应付香姨那张难对付的脸孔,她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于是她捏了捏手中的那包蜜饯,想要打开来尝一颗。
她自小喜甜,除了糕点外蜜饯果子也是常吃的小玩意儿。从前陆家钟鸣鼎食从不缺这些吃食,她每每出门丫鬟带的零嘴小食都要十几二十多种。
后来家没了人也散了,来了云韶坊后虽说也能吃到这些个东西,她却再没了那份心思。
原来家在的时候,便是喝水也是甜的。家没了,就是捧着糖罐子吃,吃进嘴里的也全是苦味。
青栀把手伸进油纸包里想要拈一颗蜜金桔来尝尝,却意外碰到了一点异样的东西。那东西小小的硬硬的,初时她只当是小木棍,低头细看才发现在蜜金桔糖莲子之间夹了一张卷得极为细小的字条,十分不起眼的样子。
看到字条的一刹那青栀脑海里突然闪过顾景渊说过的话。他说谢绥可能来了江南,冯德兴和秦三公子有可能是他令人打伤的,所以这字条……
青栀素净的脸孔一白,借着抬手扶头上银簪的动作默默地把油纸包拢了起来。再看身边的两人,榆姐儿难得出门正小心翼翼挑着帘子的一角偷看街景。她有气喘的毛病,自小是不吃这些的。
至于水绿,已是乏得支着脑袋直打瞌睡了。
谁也没看到她这包蜜饯的异样,青栀顺手就把它藏进了自己宽大的袖笼里,随即看向车厢的另一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回到云韶坊照例要去见香姨,香姨这些天对青栀态度颇为暧/昧,一面依旧防着她分了自己在李爷那边的恩宠,一面又总忍不住捧着她讨好她,连对着榆姐儿都亲热了几分,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又拐弯抹脚地冲她打听:“那位徐三爷今日可还来?他若来我可要好好准备些吃食招待他才是。”
青栀看着香姨红唇微启笑得有点瘆人的模样,心知是那一万两黄金起了作用。
只是她也不知道,这一万两的作用能持续多久。要是徐承卿往后都不来了……
青栀不敢往下想,拉起榆姐儿就走,身后香姨还倚在门边挥着脂粉香的手绢:“你都十七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孩子都有了,再不抓紧这容颜可就要老去了。榆姐儿还是这么个费银钱的身子……”
青栀只当没听见,拉着妹妹快步往前走。倒是榆姐儿有点担心,轻轻拽了拽长姐的衣袖:“姐姐,是我拖累你了……”
“没有的事儿。”青栀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发,“别乱想,好好吃药养身体。”
她这一辈子算是毁了,但好歹得护着妹妹平安长大才是。徐承卿就是她眼下唯一的指望。
夜晚的云韶坊照例热闹无比,青栀却借着徐承卿的势暂时不必见客,一回屋便房门紧闭,借口累了要休息连水绿都给打发了出去。
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调/戏声和娇笑声,青栀再三检查屋外无人偷看后,悄悄进了净房打开了那张字条。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有人特意留给她的。字条上只写了短短的几个字,约了时间地点说要与她相见。
青栀匆匆一瞥本想立马将字条烧掉,可刚一转身人便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一颗心扑通通跳得几乎要从嗓子里蹿出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字条打开后又看一遍,随即紧紧攥在掌心,纤薄的指甲深陷入掌心,微弱的疼痛竭力提醒她保持冷静。
可过了没多久青栀又忍不住再次打开字条看了一遍,如此往复直到实在不敢再看,才依依不舍将字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