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待及晕血女史醒转,不见别的,但见星辰已经摆布满天:参横在西,斗柄东指,双角明亮,商宿暗隐。

    正是个春夜,蛇虫警醒,耳边有促织在草叶间搏击嚷吵。

    因又记起白日里腥膻诸事,一个打挺坐将起来。坐起来环顾四下,近有安放自己的青软蒲草,原有水声自石上划过,遂悟了自己是在河边。

    小心站起来,腹中却饥饿。走了两步,河边榕树开口说了话:

    “阿姊醒了?”

    阿叶想,这树也灵性太过。抬头细看暗夜中茂盛树冠,果然跳下个白衣的公子晦。

    “醒了。是公子带我来此?”

    阿叶问曰,仍仰着脸儿。

    公子晦答:

    “正是。因无马,阿姊又全瘫了,我亦不能背负阿姊,故一路抱阿姊来此。走得尚不远,只往泽水上溯数里。天又渐晚,不敢再行。”

    阿叶沉吟一番,除却天色向晚,应是公子抱着抱着,虽他巨大个人,自己也轻盈,然数里下来,应该也抱不动了罢。

    “公子何妨先回宫中?何必定要管我?”

    阿叶急切,复问。

    又言:

    “引公子出宫门,已是万死;公子若生不测,我更是死一万次也不够了。”

    公子晦略想了想,因言:

    “我进王宫这一场事,初见之人便为阿姊。若非阿姊赤诚待我,里面半个放心人也无,我必不得进宫的,阿姊知否?”

    阿叶疑惑:

    “公子既为公子,那王宫便是公子安身处,家之所在,怎不得进去?”

    公子便笑,树影内,眼中映了月华,一番不安跃动:

    “家么?阿姊今天亦看到的,我方找到了家,便令人不快了。”

    又言:

    “我初为乡里人,在秦公、诸王傅、阿姊、中郎等眼中,岂非蝼蚁一般。如今飞上枝头,猛变凤凰,莫名越过多少人去?竟何异于置我于火上来烤?今虽为公子,然根基浅薄,能倚靠者,唯有母亲。说到我母亲,昔年亦不过是个洗衣的,家中更是凋敝,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浑没个得力的外公外婆大舅舅小舅舅庇荫……靠她是没大用的。今日这事,虽不知主脑是谁,然我并不奇怪……这事或晨间来,或入夜来;或初一来,或十五来;早晚要来……我若活得出命,便静等下一场伏杀,若活不出,死也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