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高先生遂冷笑:
“公子虽止读了这一月的书,长进却大,竟疑夫子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公子稍赧,又言:
“夫子微言大义,弟子不敢相疑。只是弟子愚笨,惑犹甚。望先生解之。”
夫子遂言:
“君子坦荡荡,民无信不立,讲的是要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讲的是做事详细法门。虽听起来反的,然这便是“以迂为直”的道理了。便如公子之目的在西,然西有高山瘴疠为阻,少不得自南、北绕行,更有胜者,自东绕行,看起来自是截然而反……然实不反的,唯殊途同归耳。”
公子晦默思之,又言:
“弟子受教,然以迂为直,以患为利,可是兵家学说了?”
您一个儒家师傅,讲什么兵家学说?
“然,”
先生清清喉咙,不以为意:
“义理相融,故用之。”
公子晦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弟子所言矛盾,又非止这一处。尝有孟夫子言:‘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又有荀卿言‘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且并不止在儒家自家与自家之矛盾。又有儒家与别家的。
韩子言:人为婴儿也,父母养之简,子长而怨;子盛壮成人,其供养也薄,父母怒而诮之。子、父,至亲也,而或谯或怨者,皆挟相为而不周于为己也。
如此看来,人性更恶之甚也。
然诸子、百家,所相矛盾处非止这一两处。
今番是,先生在堂上教我,我自用先生学说。倘明日法家巩先生来了,我又违心用巩先生学说不成?又明日教老庄的臧先生来了,教我治大国如烹小鲜,少有翻动,我竟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匪是弟子惫怠刁钻,实是音多噪杂,我一个榆木脑袋,甚不通了。
望先生教我。”
公子晦又拜。
先生听完,不怒返笑。